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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戈壁,就跟月球似的。秋亮跟陶悦说,陶悦问你去过月球啊。他说电视上看到的,没去过,悦,我以后带你去看戈壁。陶悦哼一声:谁要去月球。
真站在戈壁上,心也跟龟裂的大地一样干涸,砂土般干涩堵在喉咙,太阳煎得脸皮要脱落,热浪烫进眼里,才迎来一场小雨。月亮的能量早已耗尽,只剩下一具尸体围绕着地球转。戈壁也荒凉如死。
临海的澜城,空气总是潮湿的,呼吸时连带着肺部都湿润着,仿佛浸在带着咸味的水汽中,这里空气干燥得每一口仿佛在吸着研磨细碎的粉尘,磨砺着呼吸道,掉落在心口,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干噎感,她产生一直往前走的冲动,缓慢地,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干渴到脱水,昏迷,死去,被野兽啃食尸体。这样,身后的紧跟着她的怪物,就永远也追不上她了。
她在老小区找了个客厅卧室窗外都有树房子租下,设施装潢都很具有年代感,也很便宜,而且可以短租。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待多久。总不能一直这样跑吧。等过个一年半年,陈原还没找到她,她就在某个小城定居下来,随便找个工作,像她的前半生一样,随便地活着。只能这样了。甚至这是对她而言最完美的结局。
陈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的病也不会。所以就看他们两个谁先赢。
卑微易折的生命,艰难地求生。
从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所有的事情。父母离异,被家暴,被校园霸凌,被骗,被囚禁。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秋亮说得对,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棒了,她是胜利者。
可是以陈原的角度,好像他又成了受害者。这种唯我独尊的神经病,脑回路就是这样奇葩。
这座小城偏僻但人口并不少,陶悦在这里住得最久,虽然她依旧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时不时流鼻血。
直到看见手机日历上标记的日期,秋亮即将刑满释放。
与此同时,陶悦收到陈原的信息,只有两个字:秋亮。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秋亮。她那么自私。
可惜她的自私跟她的狠心一样,都不够彻底。
怎么会有人想到用前任威胁别人,那她的前同事是不是也可以被拿来要挟她,仿佛她是什么圣母。
但是他是亮。
在她短暂糟乱的前半生,秋亮确实可以称得上唯一的光亮。他个子高,又壮,在学校里,谁惹他就揍谁,谁欺负同学也要揍谁,男的女的一视同仁,别人都怕他。唯独对陶悦是特别的。他们是邻居,他知道陶悦家里的一切。知道陶悦总是被关在家里,被殴打,挨饿。知道陶悦在学校也被欺负。可陶悦不喜欢那个凶巴巴的大高个儿,他在学校到处找人麻烦,但是却喜欢傻呵呵的对她笑,整天跟着她。知道她妈从来不给钱买早餐,用自己的零花钱每天给她带早餐。看到她身上遮掩的伤,就随身带着药包。
陶悦下意识讨厌一切对她好的人。所以讨厌秋亮。直到再无法忍受一切,妈妈永无止境的,歇斯底里的疯狂,她再也承受不住了。那时的她愚蠢,令人恶心,她主动引诱秋亮,为日后他心甘情愿离开家人带她逃离作铺垫。他们的关系,完全是靠她吸食秋亮的爱与血维持。
在收到那条信息时,陶悦很不屑,毫不犹豫地选择删除。
她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
可噩梦很快袭来。
陶悦被噩梦折磨得疯了。她曾经高强度在网上搜索浏览关于噩梦的帖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全都是她潜意识里,隐秘的,不愿面对的,情感和恐惧投射。那些追赶她,殴打她,要杀死她的,全都是自我意识投射。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脸庞,都是她的幻想。温暖的,冰冷的拥抱,或真或假的爱意,触碰就破碎的温情,都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从始至终,梦里只有她自己。
她看到秋亮被殴打得半死,一脸血污,仍拼命仰着头,逃离那天的笑容与分别时的苦笑重迭,神采奕奕的眸与灰败暗淡的眸重合,他说:别管我,悦。
她醒了。走出卧室,去厨房倒一杯水,再回到客厅,却觉得有些异样。有风拂过,窗外绿色的河流动着,她看到阴影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是陈原。
在对上陈原阴冷的视线时,手中玻璃杯脱落,陶悦又惊醒,发现她还躺在床上,浑身僵硬。
原来是梦中梦。
醒来后,她控制不住地不停在脑海中重复秋亮的惨状。到最后一切仿佛变成真的。
抑制不住的狂躁在身体内翻涌,急切地寻找出口,陶悦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着头与这种蕴含毁灭的冲动抗衡,静默几十秒后,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放温水,在水溢出之时关掉,手腕浸没在水中,刀片划开皮肤,看着水中迅速炸开的血红,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安心许多。
血流出身体。恐惧与躁狂也流出身体。盯着越来越红的水,陶悦膝盖发软。其实这还没她被哄骗去献血时流得多。陶悦用纱布紧紧绑着伤口,割的并不深,血已经止住,只是一跳一跳的疼。冲动过后的疼痛叫她后悔,她不想伤害自己,也不想要疼痛。只是那种暴力与摧毁的冲动不宣泄出来,心脏就被生撕一样难受。
浴室地板上还残留着血迹,血水静固成一池红蜡,到处散落着揉成一团的卫生纸,上面还沾着血。陶悦脱力坐在门边,没法去处理这个烂摊子。手腕上的疼让她想哭。
陈原,她又开始想那张脸。陈原的脸像诅咒,死死印在她脑海中,无法摆脱,无法忘记。
她要杀了陈原。
这个渣滓。
让她像个犯人一样流窜着,还敢威胁她。
她拾起刀片,疯狂地朝那张脸划着,直到他血肉模糊,可很快又恢复如初。捉弄的,恶毒的,天真的,朝她笑,一直笑。
陈原就这样,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裂着他最喜欢的弧度笑着,满身血污地扑向她。狠狠扼住她的脖子。陶悦,你怎么还是这样?你已经长大了,力气还这么小?你已经有勇气反抗了,怎么还是打不过他?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俯视着她。逼问她。
到底想怎么样?
这种无意义的苦难,悲惨的人生。
昏过去前她想,太恶趣味了。出车祸被撞死,熬夜猝死吧你。周围没收拾的纸团,沾着血迹的白玫瑰一样圈着她。像陶悦给自己举办的一场小型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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