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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谢衍曾为这仙门的执火者,上下五百年,他皆可一卦问之。
可他自号天问,便是永不满足。
天道许下的未来,不是他要的未来,也不该是所有人的未来。
他要的不是封闭,是交流;要的不是小国寡民各安其命,而是升平礼乐大治之世;要的不是等级尊卑,而是天下为公。
谢景行不再是那温雅的君子,每向前走一步,光便向前追逐,而他宽袍广袖猎猎,竟是恣肆至极,不羁至极,狷狂至极。
“你们是诸子百家。”
“也许五百年前,一千年前,你们只是一宗一派。而当今之世,乃大争之世,诸位才子,缘何不争?”
“墨临。”
“在!”
“墨家之术,如今可利民生?”
“数千年前,承圣人提点,墨家历代宗主,皆吩咐弟子行走于民间,助百姓改良水车丶农具丶兴修水利,如今,已有大成。”墨临拱手,一字一句,皆是澎湃。
“好。”谢景行笑着阖眸,复而睁开,笑道:“韩黎。”
“学生在。”韩黎站起身,向圣人弟子恭敬地执学生礼。
“韩度留下的‘法典’,尔等可曾继续修编?”
“先代宗主之命,我等弟子,正踏遍仙门所有凡俗王朝,不断编修,如今即将大成。”韩黎忽然有种玄妙的预感,猛然擡起头,却见圣人弟子逆光的背影,竟然高远如仙神临江。
那一部法典,可是圣人的秘密命令,他怎麽会知道?
“张世谦丶封原。”谢景行负手走过他们身边,声音沉静,却蕴含着绝强的魄力。“尔等可有为天下开蒙,为往圣继绝学?”
“一直都在,从未辱命。”
“好。”转世圣人笑了:“都是好孩子。”
“谷至平,农家之种,育成了吗?”
“……圣人弟子,谢先生,育成了,育成了,可惜未能让圣人看见这一天。”他站起身来,倏尔落下两行泪来,道:“当年,先宗主曾把还是孩子的我招到跟前,告诉我……他坚信,圣人定然不会那样简单地离去,若是圣人回归,定要将此种交给他。”
“谢谢。”谢景行微笑着拂过他的肩膀,让那青年仿佛被仙人抚顶,怔怔不语地看着他。
“吕梁。”谢景行一路点来,都是些中上宗门的弟子,吕梁却不知,只是一面之缘,赠帖之谊,圣人弟子竟会点到他的名字。
而他的下一句话,竟是让他敏锐的商贾本能开始颤动,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若是你与墨家子弟联手,将他们的新发明推向整个仙门——不对,整个中洲,你需要多久?”
整个儒道之中蕴藏着的,是当年圣人埋下的火种,如今皆化为隐秘的星火。
谢景行这一长串的询问,看似没有章法,但殷无极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深意。这一点一滴,皆是圣人从五百年前……不,甚至是千年前,就开始布下的局,埋下的线。
这些看似寻常的要求,倘若这些门派,一直持续地丶隐秘地做了千年呢?
他们各专精一道,精研学术,平日里互相争吵,看似一盘散沙。若是不聚合在一起,可能他们永远也形成不了气候,可若是有人能够将他们捏在一处呢?
他们将迸发出完全想象不到的力量,也将推着这看似腐朽落後的仙门,走向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向。
殷无极的目光追着谢景行徐徐走来的身影,哪怕他这一世转生,病骨支离,神魂破碎,儒道沦落,拿了一手的烂牌,他也能够凭借自身,扭转乾坤!
圣人谢衍,早就算计到了五百年,甚至千年後。
他坚信当时的仙门,定然演进到了一个千帆待发,百舸争流的大争之世,哪怕有野心家篡夺权位,也不过是沐猴而冠,不成气候。
只因这时代呼唤的,并不是他!
谢景行清凌凌的黑眸之中,迸发出极为明亮耀眼的神光,正如他于那放逐天地一孤舟之上,仍能谈笑高歌一般。
他是赴道者,先知者,亦然是开万世之太平的啓蒙者。
如今,圣人之千年布局,在先一代未曾实现,却将在当代实现……
以他之智谋与眼界,这上下六千馀年,又有何人能及他?
“法家之法,可推为世间之法,再塑规则;墨家之术,可改造这落後之世;医宗之学,可活万万人;理丶心之学,可啓蒙万世;兵家之道,可止戈为武……”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有着千钧力道。
唯有同道者,才能明白谢景行话语中蕴含的愿景。
谢景行每一句话结束之後,都看向了殷无极的方向,也撞进他陡然燃起了热忱的眼眸里,一簇相同的火,在他们的心口灼灼地烧着。
视线一触,天地勾动。
“当今之世,虽有牛蛇横行,小人当道,但又有仁人志士风雨同行,吾心甚慰。”白衣的圣贤张开双臂,身上仿佛有着万万年来圣贤君子的精魄,他笑道:“昨日之仙门,腐朽落寞又如何,今日之仙门,自我辈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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