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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张绢送走,站在听海楼门口,袁成复又拿出手帕看,袁平裕帮他抱着剑,吃饱了开始犯困,拽着他衣服让回客栈再仔细看。
这时又从酒楼出来一拨食客,应是本地豪绅,穿着都不普通,老板出来送的。打头告辞的人年纪长,胡子飘飘,腰杆挺直,腰上挂着块夺目美玉。这人目光偶一扫到路边的袁成复,不禁多看几眼。“小兄弟,我看你竟是有些面熟。贵姓?”
袁成复已是拉着袁平裕走出了几步,听见这话又回头,有些奇怪,但还是行了礼,“姓袁。”
这人便哈哈笑起来,“袁公子近日若有空,赏脸到老朽家中一叙?”
听海楼的老板见人疑惑,接道:“少侠不必多虑,这位是我怀安县令,胡大人。”
事儿就是这麽巧。袁成复到了怀安确实得拜谒这位胡大人,昔时袁素洗的好部下丶老朋友,胡雎。
袁成复领着袁平裕到县衙後堂拜谒的时候,前脚进门,後脚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天边却还是明晃晃的。
看袁平裕望着稀罕,胡雎就跟袁成复提议,他们在衙里说话,差人带着小的上城门楼望望。袁成复有些犹豫,不敢放人离自己远了。胡雎伸手到廊外接了几滴雨,笑着说:“你当我为什麽叫你今日来?”
袁成复一愣,遂朝人行了礼,全听安排。就胡雎此人,杨励山对他有过一番转述,“他若是能猜出你所为何事,就如实相告,若是装作糊涂,也就罢了。”
胡雎招来随从吩咐一番,请自己的夫人来带袁平裕。袁成复瞧胡夫人打扮寻常,却持着把京城少许高官家里才有的红里青面伞,临走又跟胡大人拌了几句闲话,心下不免稀奇。
“叫贤侄见笑了。”廊下没了旁人,四方的木板桌上放着壶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凉茶,胡雎笑着看袁成复倒茶,“内人这麽多年还是一身粗鄙习性,平时就好侍弄一分薄地,再做做饭。”
胡雎毫不避讳地向袁成复说起自己与妻子的趣事。永兴皇帝第一次亲征之时,胡雎甚是年轻,在兵部随行的一班人中也显得出色,颇得几分帝王赏识。粮草之事早有计划,如遇缺空从各州调配皆有备案,但天不遂人愿,运粮路上连连大雨,折损颇多,叫大军等得艰难。
昔时胡夫人之弟应征入伍不幸死于战场,她闻军中有位女将,便来投军一报血仇。虽无上阵杀敌的本领,在夥房帮工也帮了大忙。妇女心细,精打细算不敢浪费。粮食越发越少,旁哪营的士兵偶然瞧见他们做饭时用的粮食多,以为是他们多要,营地里就起了争执。分管的部将又不好跟下边人说缺粮,简单劝了几句,让胡夫人营里拨了两包粮食给别人,这事儿就算了。
胡夫人越想越气,想找人评理,夥房的弟兄都劝她,算啦,估计是上面缺粮不好开口,他们平日挨的骂也不少,给就给了。她自己打听到当时负责购粮的胡雎,寻了好几日,街面上逮着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胡雎日日想着怎麽同皇帝交差,这忽然被个不知哪里出来的泼妇指着鼻子骂,火气蹭地冒起,不顾下属阻拦,倒抛开斯文跟人对骂起来。
这不光叫胡雎的下属吃惊,也叫袁成复吃了一惊,而後便跟胡雎一齐笑起来。胡雎说:“又停了几日,国库拨出了钱,粮草的事算是彻底解决,她由人领来给我道歉。我都叫这事儿给忘了,这一想起,也臊得赶紧跟她赔礼。一来二去,我俩就认识了。”
“胡大人後来不与圣上回京,可是因为夫人?”
“差不多吧。她不愿意去京城。你说说怎麽有人不想享荣华富贵呢。我劝她,她反而劝我,说我本也是凉州人,这是因为打仗回来,往後若是不能再回,心里不会想吗?这就叫我动了心。最後她使了个小花招,让我抓阄,抓到哪个地名去哪里,实际上啊,她写的都是甘州。”
“可大人那时已是侍郎,就这麽,被‘诓骗’了?”
“说不上说不上,我能猜到。”
“这……大人当真会算上几分?”会算的袁成复到现在只见过师父和师伯两人,他自己学的连个皮都不算,那京城的孙老鬼他也是只听其名。若是打仗真得借几分天时,他是不是得想法把师弟给骗下山来。要是那样,师父肯定要将他扫地出门了。
“殿下说笑,那倒真是拿来诓骗人的了。哪儿有那麽多不劳而获的好事。否则,这天下还会换了又换?”胡雎笑着摇起蒲扇,“当年圣上与我做约定,要二十年後故地重游,如今已是二十又五。我若是会算,就该想到等来的不是圣上,也不是太子殿下。”
看袁成复点头称是,胡雎又问:“殿下一路走来,可有什麽想法?”
“听了大人的故事,更是觉得远征绝非易事。粮草兵马之准备,需时良久,此间亦足够金人做好应对准备。所以如无必要,还是不兴此举为善。”
“看来殿下的主张和太子一派有些相似。”
“确实如此,杨相也是此意。”
“可惜我不得与丞相见上一见,细细算来,我与他倒是先後为官。只是我早早入朝,而後在此退守半生,他则是步步登天。”这杯茶换成了胡雎给袁成复倒,“河西,是块宝地。有了河西,中原才是中原。只望胡某届时还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茶喝完了,雨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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