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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儿掩面笑起来,“妹妹这般不嫌弃,真叫人暖心。我看妹妹五官也不差,若能在这儿多停几日,我们教你打扮一番,定叫你那朋友惊掉下巴。”
朱华害了羞,“可我走江湖,还没那麽好的本领,打扮起来岂不是容易招惹是非。”
宋婉儿坐在她身边,“妹妹可有心上人?”见她点头,又说,“那就是了,关起门来给自己人看也好嘛。”
朱华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到时再见面,不如打扮一番,大家看着都心生欢喜。
“妹妹跟袁公子何时认识的?”
“我们几个在洛阳赏牡丹的时候认识的。”
“袁公子上次来,喝醉了,也是在我这屋里睡的。”宋婉儿故意一顿,见朱华没甚反应,或者说不知作何反应,就接着说道,“只是袁公子眉间似有愁绪,醉了也不踏实。可惜他醒来便走了,要不我还能多学几句给妹妹。”
朱华不由低了头,“……跟我说什麽。”
“傻妹妹。”宋婉儿一边笑一边给她梳理头发,“袁公子必然身份尊贵,否则阁主怎如此礼待。他在江湖上行走,有兄弟是常事,有红颜知己倒是鲜事。我见他那日对着手帕出神,便猜他在想人。只是如今妹妹来了,他却不知何处了。你怕不怕?”
“怕什麽?”
“怕再也见不到他?”
朱华笑了,答得笃定,“我们约好了,很快会再见面的。”
书信交得顺利,在开封也就没有耽搁多少时日。郝万章专程去送他二人,还给他们备了棉衣,又无论如何塞了张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二人节省,也不愿受这麽大人情,路上银票始终没动,棉衣倒是穿着舒适。越走越冷,也就越走越慢,等奔到扬州,已是入了腊月。再按李思空所说,在高邮县的一个小山庄找到了鹊桥仙。
夏草红虽到,安雨生却要等来年琼花开时才会出现。正好鹊桥仙收到邻近天台县国清寺住持的邀约,请他们到寺里一起过年叙旧。鹊仙人于是也邀请两个小辈一同前往,走时还带了一箩筐腌好的鸭蛋。
这高邮的麻鸭蛋,朱华看着稀奇,万知则颇有感触。他逃难之前过的是田间生活,被师父收养後变成了依湖为生。有时载着鱼蟹,摇着船到了湖的紧南边,运气好遇到从高邮来的,便换几只活麻鸭回去。师父爱用咸鸭蛋下酒喝,鸭子肉呢,都进了他的肚子。後来再大些,能走得更远,他就自己去高邮换一箩小毛鸭回来养,还跟人学了做鸭的手艺。本来想着离了家,以後再难吃到,这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彼时鹊桥仙二人还在别处游历,未选定在高邮定居,否则知道老友就在不远,几个好友常常相聚,岂不快哉。鹊仙人虽不信佛,後来对佛祖也颇为尊敬,便渐渐少吃肉,吃来吃去,觉得这鸭蛋香味独特,又有虾蟹可清蒸丶可醉煮,最合心意。二人便在附近买了块地,搭几间宅子,终日练剑写谱,时而泛舟湖上,过得无比逍遥。
前半生激荡,能寻得一地修养终老已是幸事,不该有更多执念。此番大费周章请李思空寻药,其实另有隐情。鹊仙人自觉心力不支丶来日无多,便想做最後一搏,走前再看一眼郎君昔日容颜。
“即便没成,我也不会含恨离去了。你说我有那麽渴求吗?也没有。就像莫三替金庆善来取她送我的剑,她的侄子又把万里青的剑取走,东西都归了她了,好啊,她念那麽多经,今时终于可以了结。我,回到原初,这是我的了结。”
见朱华似懂非懂点点头,鹊仙人笑了,听了他们一路的经历,她自然不会还觉得他们是大佛下冒失的青年,女子走江湖本就稀少,她这个年纪争强好胜的心思也都淡了,只有爱惜,想让後辈们少吃点苦头。
“其实,我们还有个遗憾。”鹊仙人看了一眼老乔,只一眼伴侣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得了应允,鹊仙人接着说道,“我们想借借盗圣的光,认个干女儿。”
前辈如此欣赏,朱华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自是受宠若惊丶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由于父母相隔太远,书信不知何时送到,一到国清寺,鹊仙人就请住持和万知做了见证。既如此,万知也借机一问,相伴一路,二人可愿结为金兰。便成了双喜临门。
白日练武,有鹊桥仙指点,朱华武艺进展飞快。鹊仙人如今手中无剑,便由老乔教朱华刀法,倒发现她的体格与性子用刀兴许比用剑更合适。
万知剑法已习,只需通过不断的实战揣摩精进,起初和住持多日比试,竟是废了好几把剑。住持一面往龙泉送信寻好剑,一面教万知削竹为剑,收敛杀机。
寺内有一些借宿的学子,二人也会跟他们借书,学些四书五经的内容。闲暇之时二人便给寺庙帮工,偷偷做些肉菜住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年轻,日日不见荤腥确实受不了,也不能说这吃了肉,心就不诚了不是?小年的时候下了场大雪,住持叫小沙弥带他们上山看景,看冰挂瀑布丶看漫山雾凇,端得快活。
到了守岁之夜,以为寺里冷冷清清,结果从傍晚就有邻近县城甚至远至扬州治所的人来烧香放挂鞭。住持早早招待鹊桥仙几人吃了饭,便叫弟子带着客人到半山腰更安静的住所休息。
随意闲聊中,得知朱华和万知就是龙门赌约盗圣的帮手,弟子来了兴致,夸他二人有胆量,护得夜明珠完好是大功一件。这夜明珠可是当今天子交予天下名寺共同保管的国宝,荆州玉泉寺派去的大师父险些失手,令人惋惜,也不知寺中可落责罚,若非住持生病无法成行,哪会有此险事。
万知回忆道:“可我见那师父功力颇劲,玉泉寺推举他去应也合适。”
小师父说:“我师父说他贪心未净,又说玉泉寺一片宝地,如今宝气被人借去许多,弟子德行不足,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宝气又从何说起?”引得万知与朱华皆是好奇。
“玉泉寺中种有并蒂莲,盛开之後剥其花瓣足有千瓣之多,本寺有位香客便是从玉泉寺转道而来,说去夏莲花所开不多,叫人不甚满意,于是今年来沾沾我寺里隋梅的喜气。”
“隋梅?可是院里那光秃秃的几棵?”
“正是。”鹊仙人笑答,“我和老乔几次来,都有幸一睹梅花盛开的景象。待梅花开过,我们就可以回扬州了。”
从前过年,朱华只嫌年短,还没歇够就又要忙碌了,只要有一亩薄田,就有干不完的活计。现在不用再干活,也是在外奔波了一年,该好好休养,她却觉得时候长了。再观义兄万知,整日和人切磋武艺,丝毫不嫌日子久。
过了十五,满枝桠的花苞就一个接一个地开了,青灰的砖瓦之间,红梅和白梅相互映衬,香气扑鼻,还带着几分雪的味道。
能再有个人陪她一起看就好了。这世间好花如此之多,一人看,就只看得下第一眼。两个人看呢?应就像花丛里彩蝶成双绕飞,从这头飞到那头,从上飞到下,怎麽看也不会倦吧。
还要等到几时呢?住持说等待也是人生的修行。
也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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