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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马倌把马料倒进马槽,检查一番水槽里有没有污物,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马摸个遍,再笑眯眯嘱咐一番那最英俊的黑马,让它记得看好自己的兄弟们。得了马儿亲昵地回蹭,他就满意地伸伸胳膊腿儿,背着手出营地,回家吃晚饭。
无数个傍晚都这样结束。今日,走出不多远的马倌忽然听到棚里一声嘶鸣,不放心回来看,见马焦急地踏着蹄子,使劲儿拽绑绳。他搔搔头,一时没明白怎麽回事,不想马棚之上滚下一个人来,眨眼带血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
草堆里又冒出一人,斩了一匹马的绑绳,率先跳上马背,顺手一支弩箭照马倌脑袋射去。黑马不顾束缚一跃跳出马槽,将马倌和架刀之人齐齐撞倒在地。
马倌连忙跟那一起爬起的刺客抢起刀来,不忘吹出个长哨音。黑马去追那把马拐跑的另一个人,附近士兵听见马的动静还有哨声连忙赶来,这才解围,刀刃已进了马倌脖子两分。
另一个刺客被追回是在城门。红棕马受惊吃痛不管不顾疯跑,黑马在後追逐,时刻还躲着路人,最後绕道从侧面一脖子撞在同伴身上。
营中昨日之事马倌有所耳闻,不过与他们喂马的干系不大,班子里的几个小年轻好聚在一起说道,被他拿着刷马鬃的刷子驱散。哪想今日差点折了一匹好马不说,还被拉去都尉面前一起审问,脖子上的伤倒成了小事。
去了才知昨日刺客袭营死三人,活捉一人,加上今日又一死一捉,共六人。我士兵有八人受轻伤,一人重伤,一人身亡。
“郭平,昨夜全营搜查,棚中看守为何草草了事?有人通知你,你为何不来?以至刺客藏身险些出逃?”
“禀都尉,怎麽能说我们不尽责?分明是搜查的人嫌棚里味道大,我们日日清扫干净,马养得好好的,还遭自己人白眼嫌弃。”郭平说话一用力,脖子上伤口就抽疼,捂着脖子又道,“昨夜戊半有人重金请我吃酒医马,我自然不会来。”
“郭平你什麽态度!你这可是玩忽职守!”
郭平说着说着恼了,“我什麽态度?夏参谋,好意思说我?人都跑到我这儿来了。都不说你们怎麽让人混进来的,围上去还没当场全抓着,让百姓知道怎麽想,真是笑掉大牙。要不是我的黑风追到城门下,门口守卫连个拒马都不知道赶紧拖过来拦着,怎麽,这样跑出去也怨我啊?”
“你没喂好马!那马叫人一骑就跑是何居心!”
“它是个畜生,不像某些人不心疼别人的命,它想活命就得跑起来,你要听话的马,喏,这就是听话的。”
“郭平,你少狡辩!也少替许应说话!他作战失利,不是你阴阳怪气两句就揭过的!”听夏参谋这般说辞,堂中还有刚被俘的刺客,竟哈哈笑了起来,“早闻郭老板养马一绝,训出的马果真听话,听得懂汉话,还听得懂胡语,也不需太多人看护,早知如此,今晨一早我二人就该纵马逃出生天。”
郭平面色一变,一脚踹过去,“哪儿有你说话……”
被夏参谋喝断,“带下去!”
“我入你娘的,烂怂,长着张嘴日日舔(lia)人沟子,调你们来怀安逑用没有,只想着捞钱。没用我的名头开店捞成金,挑这时候报复,早晚被尥蹶子踩烂泥里摔死!”郭平脸气得通红,挣着被带走,抻长了脖子回头声声骂着这参谋,眼实际盯着主位一直不做声的都尉。
朱华手臂的伤还好,袁成复给人换药时本想说两句,见人讨好地朝他笑,又伸了没事的胳膊抱着他,在肩上哼两声让他别在意,也就只有无奈地笑着叹口气。
换了药,朱华又让袁成复在家照看小儿,说自己去许应家敲门问问。袁成复劝她,说胡县令已让她回来好好休息不用操心,她还是坐不住。
“我能坐得住吗?我知道你不想管,但我毕竟在这儿生活这麽久,学这一身武艺干嘛呢。虽说营里许多人已不认识我,但那时也确实多了不少朋友,就像许应说的,哪里忍心他们有不必要的伤亡,还是这种偷袭,多叫人悔恨。庄将军那边也不知如何,当年我爹就那样走了,真怕他也这般不清不楚死在金人手里。”
提起李思空,过去已久,朱华还是猛地眼一湿,擡手想抹抹眼睛,被袁成复提前拿帕子擦了,“好,好,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小心点儿,别乱用左手啊。”
这手帕还是当年朱华送的花色,倒不是同一条。那时决心回京,见原先那条用得久,她又绣了条一样的送他。
伤处包好,她拿过手帕看看,由他给自己掩好衣服,“花瓣这里有点破了呀,我再裁块儿布给你绣条?”
“你胳膊这样,哪里举得久,好了再说也不迟嘛。”
说说笑笑,袁成复推人出门,没想到朱华一会儿又回来。原来是许应的妻子自己找来,知道他们担心,有了消息赶快来说说。
许应已回了城,方才下属到家里送信说他受了伤,还好不重。不过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要和都尉丶衆参谋讨论战况。
但见许氏为难,追问之下,她才道:“那小兄弟本来要走,我说倒杯茶喝喝,歇一歇不碍事,哪想突然给我行礼,哽着嗓子,说他们对不起校尉,仗打成这样,恐许应要被责问。他又肯定把责任都担下……知我家与你亲近,便请我想想办法。”
还说了郭平的事,不仅罚了俸,他做马倌这麽多年,看军官与马是否合适再做分马的那丁点儿权力也给夺了,虽没赶他走,不让他进营中马棚,也跟赶走无异了。
朱华大为不解,“这个关头,老郭就一个养马的,何错至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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