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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贺玉舟竭力调整着情绪,却只调好了七八分,微声道:“我没事儿,圆圆。光线不好而已,看得眼睛疼。”
卫疏星不信他的话,她平日乐呵呵的,仿佛没什麽心事,有时却心思细腻,品得出别人的悲喜。
他还喜欢她,她万分地笃定。
不是她自信或自负,而是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可是和离的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丶木已成舟,不会变了。
卫疏星正犹豫着说些什麽,说什麽才能让贺玉舟不哭,才能让他好受一些,便听贺玉舟呼了一口气,嗓音极轻地关怀起她:
“我让你为难了吗,圆圆?”
女郎擡起头,直视贺玉舟乌黑的眼。
从她的眼神中,贺玉舟得到了答案,遂虚虚扶住她的小臂,牵着她坐好,不要总蹲着:“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为难。”
竹榻上冰冰凉凉的,贺玉舟却一点点摩挲热了女郎的手:“如今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圆圆,你心软,不必事事考虑我,我也不会打扰到你。”
这话说得好灰心,卫疏星掀眸瞧他一眼,为他云淡风轻的容色而困惑。
他在忍,若是不忍,卫疏星就会跟着为难,可是只要忍了,他就会痛苦。
把苦闷伤心都憋在肺腑里,想哭不能哭,那该多难受啊,所以卫疏星轻轻将他的手握住,温声道:“没有关系呀,你可以哭的……贺玉舟,就这一次,我准许你哭的。”
贺玉舟却笑着摇首,绝不肯在女郎面前露哭声:“不是,我并非想哭。你要相信我。”
卫疏星不以为然,干巴巴盯着他。
她的目光令贺玉舟不自在,再如此下去,下一瞬就要被看穿,是以贺玉舟尽快转移了话题,将西瓜抱过来:“你快吃吧,圆圆,还有点儿凉气。”
卫疏星接过西瓜,恹恹地挖了几口吃。
她和离了,她本应高兴的,何必为贺玉舟的伤心而伤心呢?
“你说得对,贺玉舟,你不能让我为难!”
将勺子一拍,卫疏星一手抱西瓜,一手叉腰,忽的挺直了腰背,严肃道:“因此你应该笑,你现在就笑!”
贺玉舟便在怔忡里极难看地笑了,特别假,特别丑:“圆圆,尽管我们和离了,可是日後你若遇到什麽困难,遇见谁欺负你,只管来找我。”
卫疏星怎会看不出他的僞装,却与他配合得演了下去,咧嘴笑道:“你和我表哥似的,他总说若我被人欺负,就去找他。”
“我也是你的兄长啊。”贺玉舟默默揪住了布料,拧出一团皱巴巴的水仙纹样,“我和舅兄的心相差无几。”
卫疏星又吃了几口西瓜,甚至只想吃西瓜,不想再说话。
她已无话可说了。
既然已不是夫妻,就应保持好各自的边界,否则那封和离书就没有意义。
这样的沉默,深深提醒了贺玉舟现今的局势,他放下未绣完的荷包,局促地张了张嘴:“圆圆,我先回东院收拾东西,待会儿就回自己家,不在你家住了。”
卫疏星一惊:“太突然了……你可以再住一晚上啊,急什麽呢?东院住着挺好的吧,又宽敞又凉快。”
“很晚了,我在你家住了这麽久,是该搬走了。”贺玉舟已然开始缠线,将针线荷包都收纳起来,“这玩意儿,我趁着两天假,做好後叫人送过来。”
他是在逼自己,再不想走,再不能适应,也要走丶也要适应。
自从明确了自己的情意,每一日,贺玉舟都自认比前一日做得更好;到了次日,他便又觉得其实昨日远远不够好,更好的其实是今日。
也许两人再做一日夫妻,他便离完美的夫婿更进一步。
可惜没有回头路能走了,连前路也看不见,只有离开卫府的路坦荡敞亮,能供贺玉舟前行。
卫疏星没有多留他,她明白,自己也必须适应不和贺玉舟做夫妻的新日子。
将贺玉舟送到了东院,看他一样样地收拾好行囊,仿佛今晚非走不可,而且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卫疏星蓦然酸了鼻尖,脸一扭,点点泪花坠下来。
她一步步挪到窗边,对着星夜轻轻地吐息。
没事儿,又不是永别,明天就能再见到贺玉舟了,难道他还能拒绝吗?
她匆匆抹了泪,两根食指抵向嘴角,往上一挑,一个僵硬的笑就现在她脸庞。
卫疏星平复好心绪,再送贺玉舟出了卫府大门。
明亮的灯火下,她脆生生唤道:“静川哥哥。”
贺玉舟从马上望下来,眸色温柔:“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多保重呀。”卫疏星摆摆手,“……快回去吧,路上当心。”
浓黑的夜,马蹄声渐渐远去,贺玉舟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什麽都看不见了。
卫疏星竟没有多少“和离”的实感,什麽叫“和离”啊?
除却律法上不再是夫妻,还会有什麽新的变故?
卫疏星回到房间,继续吃那一半未吃完的西瓜,这时茹姨进屋来,问她可写完了杨师傅布置的功课。
糟糕,卫疏星身躯一震,白日里拖得太久,竟将功课给忘了。
“贺……”
此言一出,卫疏星倏然愣住,那个会替她解决烦恼的人,已经骑上马,往夜色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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