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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蛇蜕
夜很长,不知何时睡去,第二日却是被海浪声唤醒。
“姐姐你醒了!快看快看!”
小童兴奋地摇晃她的左胳膊,荆梦揉了揉眼坐起身来,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竟然看到了满目的褐黄与浓绿,睡意顿时消散。
那是陆地的颜色!
明明去时波折了那麽久,没想到回到岸边竟只用了一晚。她不禁怀疑在她睡着之时,云渊悄悄给小船加了速,径直飞越过了大海。
随着小船靠近,她突然发觉眼前的滩涂有些眼熟,竟是她与竹幽出发时的那片海岸。
“云渊,你太厉害了!就是这里!”她惊叹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听见少女坦率的赞扬,站在船头的银发男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坐好了!”
小船应声离开水面,腾空飞起,平稳地落在了滩涂之上,着地之时,荆梦只觉脚下一软,竟是踩在了砂石之上,银舟已消失不见。她不禁又向他投去一个赞叹的眼神,心道,说不准夜里真是飞回来的。
云渊愉悦地接受了她的目光,轻笑道:“现在去找鲛女?”
“还是再联系一下我的朋友吧,我有点不放心。”
说着,荆梦将腰间碧纱束带解下,如同上次一般,灵力一注入,那束带便泛起莹光。
“竹幽!我是空翠!我现在在我们出发的海边,你听得到就快来汇合!”她熟练地喊道。
可连喊了几次,期盼的回音却仍旧没能出现。
见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云渊大手一挥,将碧纱收起,“别太担心,他或许是有事缠身不便回答。”
“嗯。”她点点头,将束带缠回腰间。
云渊的好意她如何不知,虽然心中担忧,但是眼下毫无办法,急也无用。
忽然,一只白嫩的小手伸过来,摩挲了下她腰间的碧纱。“姐姐,这是蛇皮麽?”小手的主人睁着一对浅金色的稚嫩大眼,正亮晶晶地望着她。
荆梦手一抖,僵硬着将打了一半的结收尾,不可置信地看了小童一眼,又探寻地望向云渊。
见她震惊的模样,云渊只当她明白了这份礼物的重量,点了点头。
“你这碧纱并非寻常衣物,而是你朋友的蛇蜕所制。灵蛇族修成人形後百年才蜕一次皮,这礼物珍贵,他送你时竟未曾说过吗?”
他愈说,她的身子便愈僵硬,脸色也愈发不自然。云渊这才察觉异样,那神情怎麽也不像是感动或震撼,倒更像是……害怕?
见他打量,荆梦心虚地垂下眼,心道:若知她害怕朋友的蛇蜕,只怕连云渊也会感到心寒吧……唉,如今想来,当时竹幽赠她这束带时恰好是离开条谷山之後,正是蜕皮後不久,她怎麽没想到呢……
空翠是竹,竹幽是蛇,他们曾在同一处竹林修炼,百年相伴,自是不会怕蛇。可她荆梦不是啊!她来这里才不到一个月,虽然渐渐习惯了竹幽的蛇身份,但他一直以人类的形象示人,即便在条谷山中看到他的真身,也是事出突然,情急之下并未细看。现在陡然发现戴了许久的腰带竟是一条蛇蜕,她这个怕蛇人士难免下意识地悚然……哎,这其中的曲折,她也没法说道……
好在云渊很快移开了视线,荆梦如蒙大赦,却没发现,对方的目光投向了她身侧的金发小童,隐隐有丝警惕。
最後,他们简略商议,决定先去最近的昆吾城试试运气,既然要寻人,人烟多的地方自然几率更大。
三人离开海岸往内陆进发之时,身处巨海某处的男子正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动。
血,刺红了他的眼。
茅草屋内,苍老的妇人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上,松散的白发之下,鲜红晕开一地。他怔怔地看着染血的双手,滔天的恨意一丝丝爬上了心头,直至癫狂……
突然,洪水席卷了村庄,冲毁了破败的木门,那老媪的尸体顿时被卷走不见。
他血瞳圆睁,竟看到那洪流似乎真是血流成河,一片猩红,极其可怖,可为何他的心却一片森冷,毫无波澜?
一转眼,痛意袭来,他俯身看下,自己竟变作了一条巨蛇,锁链将他禁锢在幽冷的山洞内,而那赤红的蛇身上却是鲜血淋漓,皮肉被割去了大半,内脏流了一地,连白惨惨的蛇骨也露了出来。彻骨之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昂起的头颅再也支不住,颓然垂落,却落入一个火热而宽厚的怀抱。
那怀抱熟悉又陌生,他莫名地心头酸软,仰头看去,只见艳如烈火的女子红着双眼,悲愤又不舍地将他推开,嘶哑地说了些什麽,可雷雨交加,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能不受控地飘远,呆愣地注视着那女子,直至那被雨水淋湿的火红身影逐渐隐入密林的幽暗中。
下一瞬,眼前的场景骤然扭曲,似乎有一双无形手在背後残忍地撕扯,直至画面从那女子脖间裂开,猩红的液体如溃堤一般,从裂口中喷涌而出,化作了滔天洪水。
“不要———”
竹幽倏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令他瞳孔一缩,墨色的左眸里暴戾的血光如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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