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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睫,抿紧了唇,仿佛在吞噬汹涌的情绪。
良久,他落寞地看向她:“你终究还是要走。”
明姝眨了眨滚热的眼睛,努力挤出一抹笑:“人各有命,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命。人若不认命,这一辈子都会活得很辛苦,而我……你知道的,我最怕苦了。”
说罢,她擡脚欲走,他却忽然攥住她的胳膊。
“小姝,我告诉过陆晏清,若你愿跟我走,今日,即使葬身于此,我也愿拼命一博。”
明姝看到,他已经失去了冷静,几乎难以自持。
看到他这副样子,从心底蔓延的疼痛近乎撕裂一般,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别这样说,我们的路都还很长,我想活着,更想让你好好活着。”她稍用力,他便松了手,未再纠缠。
“苏公子,今日多谢你来相送,明姝就此告辞了。”
本以为从此便是殊途陌路,不想在错身的瞬间,她又听见他的声音。
“小姝,我曾说过会护你周全,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她未曾回头,压下眼底微潮,望着近在咫尺的兵马轻轻一笑:“我从未怪过你,是我没这个福气。苏公子,後会无期。”
迈出脚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潸然而下,脚底一片虚浮,如踩云中。
她只能加快脚步向前走,不停地走,仿佛这样,脑海里那些美好回忆,连同身後那个人,都能统统遗忘。
不知不觉已至马车前,帷裳垂落,隔去车内的光景,她低着头,默然站立许久,忽闻一道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上来。”
陆晏清端坐着闭目养神,在她上车後也依然不动声色。
她故作平静地坐在车舆角落里,背倚凭几,低头不语。
没多久,队列重做整顿,马车正要起动,帘布忽然被掀起一角,一侍卫双手呈进来一封信函。
“大人,方才一个童子送来了这个。”
陆晏清气定神闲地掀开眼皮,擡手接过,将信封拆开来看了一眼,仅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而在旁观望的明姝眼皮蓦然一跳——那信封里装的,是她和苏时卿的婚书。
她不安地擡起头,唯恐面前的人又拿这个做文章,却见他抿住唇,慢慢撕掉了那张纸,然後,将碎片放在小几上。
明姝咬紧牙关,强压着心头那股悲凉的怒火。
反观罪魁祸首,此时他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提起茶壶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水。
明姝微侧目,默默盯着他的手掌。他的手骨节匀称,充满力度,只是与读书写字的文人比起来粗糙许多,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命。
然而,这又与他位极人臣的身份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她正出神,又听他淡淡说道:“脸色这麽难看。”
他执盏的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些许,长眸细细打量着她。
“从你上车後,脸色一直很难看。”
他说着,将杯盏放于小几上,发出叮然一响。
明姝无意识地吞咽一下口水,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水沉香的味道顿时浓郁起来,他停在她面前,扬手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怎麽?不舍得他?”
明姝剜他一眼,拂去额上残留的感觉。
“你不用拿话激我,拾安……苏公子他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反倒是你……”
说着说着,她没了愤怒,反倒是被一种浓重的悲伤堵住了喉咙,“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的话……”
陆晏清徐徐笑了,眼底却讳莫如深:“若不是我横插一脚,你早已和他洞房花烛双宿双飞,是吗?”
“你胡说什麽!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样吗?”明姝瞪着他,将熄灭的怒火复又燃起,“他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你眼里,任何人都好过我。”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自嘲,置于几上的手慢慢收拢,而後手腕一转,又端起那杯茶。
一阵微风吹过,窗上朱帘微微晃动,在桌面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明姝抿紧了唇,低眉垂眼地盯着某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时至今日,我仍想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留下我呢?”
她说着擡起了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陆晏清避开她的眸光,偏头望向时起时落得帘子,就仿佛并未听见她的问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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