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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褚寒的马车正停在了驿站外。
他方才要起身,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敲击铃铛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一道给他心里敲击了来回,江世子今日是喝了酒的,这一路过来摇晃,人有些犯迷糊,这一声才让他清醒了些许。
鸦青把帘子掀开,江褚寒从马车上下来,先往外面扫了一眼。
方才的铃铛声是从驿站门檐上传来的,一个褪色老旧的铃铛挂在顶上,垂了根绳索下来,绳子一拉铃铛就会响动,动静足以传到驿站里面。
刚才敲铃的驿站守卫是个白发老人,他站在门边有些佝偻,江褚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会儿。
这人好像并不是看到他来才敲的铃铛,那老人没有抬头,眼神落在几步之外,但他那双沧桑的眼里并不聚神,一整双眼睛几乎都被眼白占据了,他好像……是个瞎子。
鸦青察言观色,解释着说:“那人叫老钟,从前去军营里当过兵,是个捣鼓兵器的,差不多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西秦横在西边,同大梁打了一仗,那时敌军一颗火药炸了机械库,断了老钟一条腿,在那之后军营里留不下他,他就来了驿站守大门,说起来天道不公,前些年他眼睛也瞎了,如今靠的是他那双耳朵。”
正巧后面脚步声起,驿站里头有人出来,老钟听到动静挪步,腿一瘸一拐,还真是个残废。
“横竖驿站事不多,官府不能干出苛待残废老兵的事,就给他挂了铃铛守门,说出去也还是善待功臣的好名声。”
江褚寒看老钟的时候一瞬正色,却又瞟了鸦青一眼,“我没问你。”
“……”鸦青语塞。
驿站里有人迎了出来,打头汪帆直赶紧带着人给江褚寒行了礼,“拜见寒世子。”
江褚寒如今是个挂名的大理寺少卿,但少卿的名头比不过侯府世子,何况褚寒的名字是先帝取的,众人依旧一口一个的世子称呼他。
江世子免了他们的礼,大雨还没停下,江褚寒不喜欢淋雨,让人给他撑着伞先往驿站里面去了。
江褚寒走上二楼,那木板一踩一声响,他忍不住说了声:“这驿站也该修修了。”
汪帆直接不了这话,他等了会儿才道:“夜里本是不便打扰世子的,可燕国的使臣白日里入京大家都看见了,人晚上就出了事……”
江褚寒脸上没怒,“人怎么死的?”
“是,是箭伤。”他两步上去先开了门,“听驿站里的人说,那燕国的使臣带了好些护卫,因而只让咱们自己的人围了外面,所以这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
那出事的屋子大门一开,里面的窗子正开着,呼呼的风声立刻从两面刮了进去,屋里瞬间灌满了风,尤其书桌上摆放的纸页未曾压着,一时“哗哗”地飞了漫天。
一张纸页卷起,在空中舞了会儿,往书架下边落了,一具尸体横在地上,被纸页盖住了头颅。
燕国使臣死在了自己房中,他背后的殷红像身上开了窟窿,夜里的光线有些暗淡,细细才能看出致命伤是根弩箭,追着他的后背没入血肉。
江褚寒落着目光凝视,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见到风大,汪帆直让人先去把窗子关了,然后道:“人死的时候惨叫了声,所以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进门的时候窗子就是开着,仵作还没过来,但大概的伤就是后背的弩箭了,看着方向应该是窗外。”
江褚寒从尸体看到窗户,“看着像有人从外面刺杀。”
“是。”汪帆直道:“下官也如此觉得。”
江褚寒又回来看那尸体,他走近了两步,“仵作喊了吗?”
“仵作,仵作去叫了,今夜大雨。”汪帆直望着外面,忧愁道:“仵作住在城外,怕是还要等等才能到。”
江褚寒低头扫到那使臣的手,“这人是个武将?”
这使臣手上全是茧子,一看就不是个拿笔杆子的手。
“这,向来出使和谈都是文官。”汪帆直猜测着道:“许是燕国有所不同。”
江褚寒摸了摸自己的掌心,他走路绕过地上掉落的许多纸张,到那桌边停下,桌上放着几本书,江褚寒平日不怎么爱看,但他认得出其中分门别类,有好几本,尤其案边一本什么《杂记》,看得出来翻了很多次。
周围目光都在,江褚寒只过去提了提茶壶,谁知茶壶里已经空了,江世子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
汪帆直这才反应过来,回首就示意后面赶紧去沏茶。
“世子,其实虽然仵作没来未曾验尸。”汪帆直给江褚寒转身让了路,他跟上去,“但咱们过来的时候也不算全无线索。”
“咱们……抓了个人。”
江褚寒还是有些头疼,他走到榻上坐了,“这人可是凶手?怎么就被抓了?”
“凶手说不上,就是有些嫌疑。”汪帆直想着道:“今日午后燕国使臣住进驿站,那人下午就过来了,这使臣出事之前,除了过来送饭的,就只有那人和他见过,而且,而且他们二人还换了房间。”
“换了房间?”江褚寒有些随意地说:“怎么这么复杂,这人是谁胆大包天。”
“是……”汪帆直犹豫了会儿,特意去看了江褚寒的表情,“是那个燕国质子……卫……”
“嗯?”江褚寒揉眉的动作一顿。
汪帆直被这声吓了,还是七零八落地回了完全:“那个卫衔雪……卫,卫公子……”
空气里竟然噤声了片刻,江褚寒的动作停下,也没后话,汪帆直本来这事就做得犹豫,他思忖了遍,试探地说:“想着这事马虎不得,又要回禀世子,就暂且先,先把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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