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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衔雪披着夜色回了雪院,等鼎灰走了,他并未在庭院里停留,也没有回卧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方才见到镇宁侯,将他掩藏起来的心事打散了,回了府卫衔雪才想起些疑虑的事情要弄明白。
书房里没人,卫衔雪先摸黑去将书桌上的烛台点上了,然后在摆满书卷的书架前蹲下了身,他拨开最下层摆放的层层书卷,将一本厚厚的书从最底下抽了出来。
卫衔雪捧着书到了桌边,那书翻开一页,上头写着“祈族物纪”四个大字,正是当初立府的时候先生送过来的,说是崇文馆无用的书卷,来送他填一填书房。
卫衔雪虽是祈族后人,但关于祈族的事情他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燕国避世而居的一个族群,只是人们见得少了,就会冠以隐秘出奇的名号,有了所谓“天臣”的说法。
直到卫衔雪看了这本纪事的书卷,他竟然真的想过,可能祈族这天臣的说法并非奇谈。
这书里记的东西他大多未曾听说,卫衔雪飞快地翻过书页,他一目十行地找寻过去,最终在一页带了图画的书页里停下了手。
“雪仙兰……”卫衔雪顺着读了下去,“三叶兰瓣,雪叶青花,可存尸身不腐……”
果然……这书卫衔雪早读过了大半,今日在那密室里的时候,他看到那开满棺椁的罕见兰花,登时就想到了这本书里记载的雪仙兰,当时他便对这一页印象深刻,只因这一页的旁边标注了几个醒目的字迹。
卫衔雪把按住书页的手松开,露出了旁边被人用笔标注的几个字:“起死回生。”
他自然是不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事的,可卫衔雪自己的重生放在面前,活死人医白骨的事情好像也并非天方夜谭了,他跟着往后翻过一页,还想再追究些什么,可发觉当时看的时候并未注意,那书页的缝隙之间有些纸页凸起的地方,竟然是被撕掉的痕迹。
这书的中间被人撕掉了两页。
从前这书若是摆在崇文馆,有人看到也是寻常,想到今日见到的余家幼子,莫不是……
卫衔雪尚在出神思索,不想这书房突然被人敲了两声,卫衔雪一个激灵,有些被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边。
夜色沉沉,尹钲之背对暗夜,屋子里的烛光有些暗淡,落不到他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带了些难以看清的深沉。
“先生……”卫衔雪阖了下书页。
尹钲之走进来,目光在卫衔雪手边停了一下,他手上提了个食盒,走过去将盒子放在桌上,“没在卧房找到你,就猜你来了书房。”
“今日厨房炖了些燕窝,你身子弱应该补补,就给你带过来了。”尹钲之把盒子打开,端了一碗燕窝出来。
这燕窝还是从前江世子住在这里的时候让人送来的,厨子被遣走了,东西还没收拾完。
见到尹钲之递过来,卫衔雪赶紧站起来接了过去,“怎么劳烦先生亲自过来。”
“你坐。”尹钲之和颜悦色地按了下卫衔雪的肩,等他坐下才不经意道:“你今日出去了?”
卫衔雪舀了一勺尝尝,“嗯”了一声,“今日……和他一起去了太师府。”
尹钲之在桌边踱步,“今日三殿下生辰宴,余太师并不在府中,你们要去找东西,今日正合适。”
卫衔雪埋着头吃东西,他目光碰了下手边那本书,“学生想……问先生一事。”
尹钲之脚步停下,“你说。”
卫衔雪犹豫道:“先生跟……余太师可是旧识?”
尹钲之把手负在身后,“你为何这样问?”
卫衔雪握住勺子的手停下,“因为……我今日在余太师的卧房里见到了一个人。”
“可能也不便这样说,那见着的人已经亡故。”卫衔雪说起话来,就将汤匙放下了,他将碗摆正了才道:“我见到了余家的小公子。”
“可十年前余家幼子就已经病故了,这事连我这个外人都知晓,所有人都觉得那小公子已经入土为安,但今日学生碰巧闯了密室,竟然在里面看到了那小公子的尸骨,十年过去了……”卫衔雪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若是常人肯定成了枯骨黄土,但今日所见,那余家幼子竟然尸身不腐,几如活人。”
这事情人人听了都要觉得奇怪,可卫衔雪这样说,尹钲之竟然面色如常,对上视线时只是一副任他说下去的模样。
卫衔雪便问出了心中疑虑:“此事和先生可有关系?”
尹钲之只是轻轻一笑,“十年尸身不腐,确实像是秘闻。”
见先生并不直言,卫衔雪伸手将那本祈族物纪拿过来了,“这书应当是先生刻意送到我手里的吧?”
卫衔雪将书往前摆过去,顺着书页折过的痕迹打开了其中一页。
尹钲之垂眼,面前正是记载“雪仙兰”的一页。
卫衔雪道:“我今日见到这雪仙兰了,那棺椁里面开遍兰花,余家的小公子就躺在其中,如同生者。”
尹钲之脸上露出些许难办,他在微弱的烛火下按了按那一页的书卷,“这花在大梁应当罕见,我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卫衔雪沉下眼,“先生避重就轻,是不想同我明说的意思。”
尹钲之蹙了下眉,“阿雪通透……”
他沉吟片刻,把那书页阖上了,尹钲之绕过桌子,“这事并非想瞒着你,只是从前过往如云,你如今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卫衔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先生可知道这一页之后撕掉的部分,到底写了什么?”
尹钲之还是不言,他停在卫衔雪身侧,“此事你如今也不必追究。”
卫衔雪不明白地摇了摇头。
尹钲之许是觉得糊弄太过,他伸过手,用他有些粗糙的手掌去拍了拍卫衔雪的肩,“你一向聪慧,往后我就算不说,你可能也会猜到,所以今日我先跟你说些旁的话,这话你需得记住。”
卫衔雪正了正色。
尹钲之叹了声气,“先生此生于世,始终只信‘因果归宿’四个字,这些年我寂寂无名,可我从前也是个不甘平凡的少年儿郎,所以才掺和进了这世道,成了如今的我,也正因如此,早些年的因已经种下了,往后的事情即便知道结果,也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事我笃信的心道。”
卫衔雪忽然抬了抬头,好像有根心弦忽然崩了一下,这话……
尹钲之隐秘地露出个笑意,他的手顺着往上,将卫衔雪头顶的发丝归拢起来缓缓摸了摸,“所以此事不值得你烦忧,来日若有什么变数,也是先生笃信的因果,同你并无干系。”
卫衔雪怔怔地反应过来,这话从前……他好像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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