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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明,正是晨时,卫衔雪从昭明殿出来,日出时朝阳明媚,通透的大理石上映照了熠熠生辉的日光,他宛如踏过了碎金。
陛下让人抬轿辇过来送他出宫,启礼扶着卫衔雪等候,卫衔雪许是受伤憔悴,脸上有些淡漠,但他想起什么神色微动,“昨夜劳烦启礼公公,乱局中还来看顾我。”
启礼露了些惶恐,“公子莫要这样说,于情于理……都是奴才应该。”
“公公不日就当有回报了。”卫衔雪淡淡拂去神色,“这几日发生的事,公公可否告知一二。”
“公子的意思是……”启礼沉下眉,猜测着说:“前些时日余氏在朝中打压侯府,陷害寒世子入了刑部牢狱,昨夜乱党作祟,羽林军跟着发难,就闯牢狱带走了世子,不过好在昨夜不仅有大公主入京勤王,还有虎贲营一众护卫拦住了羽林军,这才平下了这乱局,世子……”
启礼悄悄瞥了一眼,“世子也给救下了。”
卫衔雪脸上并没什么情绪,他看轿子过来,“出宫吧。”
启礼不敢再猜,“是……”
卫衔雪坐上轿子,便被抬着往宫门走,昨夜撞了脑袋,今日卫衔雪头疼得厉害,他微微闭眼,一路都自己揉着额角。
宫里的路平坦,很快到了宫门,宫里抬轿的都是小太监,启礼在外头问:“宫门备了马车,公子是要换乘马车,还是就坐轿子?”
雪院离宫门远,若是抬过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卫衔雪没犹豫,他拨开帘子,“不必劳烦诸位。”
宫门口停了马车,卫衔雪从轿子上下来,他方才起身就趔趄了两步,被旁边扶住了,卫衔雪不妨事地摇了摇手,他脑子里有些乱,这会儿腾不出什么思绪,马车下面摆了凳子,他没多想就扶着衣摆登了上去。
前头的马夫替他撩开帘子,卫衔雪微微偏眼,去说了句“多谢”,不想他咬字还没说完,那车夫的脸映入眼里……
是鸦青……
“……”卫衔雪混乱的思绪骤然一停,下意识的反应里卫衔雪立刻松开了摸上马车的手,可紧接着他还没把手缩回去,一只手突然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把他整个手腕都握住了。
卫衔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手指在他腕上拉过了无数次,次次都带着强迫和不管不顾,力气大得卫衔雪丝毫没有挣扎的可能,这会儿他甚至预料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强硬地拉进马车。
但他这次等了会儿,那只手居然只是抓着,并没什么旁的动作,卫衔雪这才垂下眼去看那只手,可映入眼帘的先是几道明显的伤痕,那衣袖下面的手腕露出来了,刺眼地添上了几道锁链摩擦过的痕迹,卫衔雪被锁了几日,腕上带的伤还没他这么明显……
江褚寒入了刑部大牢——这事情卫衔雪虽是方才知道的,可他早料想过江褚寒的处境,真要让江世子落在余丞秋的手里,怕是与他当日入牢狱遭受的苦难可相比较,他身上怕是不止这手上锁链的痕迹吧?
“卫公子。”鸦青还在旁边抬着马车帘子,“世子……等了你一夜……”
卫衔雪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沉了一下,他盯着那只手,垂下头从帘子里进去了。
偏偏卫衔雪前脚上去,马车外面才慌张地说:“公,公子,马车……错了……”
启礼没事先得到什么消息,昨夜他那话已经是让寒世子先回去的意思,所以他没分辨什么宫门口的马车,谁知道这时候才有宫里备的马车赶过来,可人都……进去了……
鸦青在外头说:“人会送回去,公公不必担忧。”
“可……”小公公也头疼起来,“可陛下的意思……”
鸦青一拉马绳,已经赶着马车率先走了。
卫衔雪在马车里坐下了。
这一坐他不知分辨什么,卫衔雪没想过和江褚寒碰面这么早,毕竟他觉得江褚寒应当是个长记性的人——遇到他这么久,他江褚寒吃过的亏还少吗?
一场牢狱之灾还不够让他看清自己的面目,知道他如今心思深沉,预备用他的真心去换一个谋划,这事情放卫衔雪身上早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愿跟他扯上什么瓜葛。
可昨夜的虎贲营和娄元旭,真的不是江褚寒的意思吗?
卫衔雪不知道陛下会召大公主回来,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去同虎贲营做些交易,可江褚寒回来得突然,卫衔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危险,就立刻写了信想送去虎贲营,但他动作还是迟了,那时他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把信送过去,除非是当时的江褚寒……
所以江褚寒是不仅主动下了牢狱,还和他心照不宣地安排了后路,让昨夜的事安稳地落了下去。
其实事到如今,卫衔雪并非就不能心软了,江褚寒做到这个地步,他伤也伤了,什么牢狱之灾相互利用,也算是还回来了,至于生死里走过一趟,卫衔雪知道自己下不了这个手,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衔雪已经不能将自己置身什么单纯的情谊里了——他现在做了这些,这份他从前看重过的情谊在他心里,已经像是流水逝去不可挽回,他掺着杂质把人利用了,就不会再拿什么纯粹的心去比较别人。
他不想再追究江褚寒是怎么想的,他们再纠缠下去的结果,卫衔雪能料想的可能里面没有圆满的那一个。
进了马车卫衔雪一直垂着头,他好像做了很多打算,才终于微微抬起了眼,往江褚寒也有些憔悴的脸上望了一眼,江褚寒在他被带走的时候就受了伤,他就是铜墙铁骨也好不了这么快,何况入了牢狱,他身上的伤……应当是掩藏在他这换过的衣服下面吧。
所以现如今……给他看伤吗?还是……还是把话说清楚,卫衔雪纠结的视线往下,停在江褚寒胸口的衣襟上,“你……”
不想卫衔雪刚才开口,江褚寒就在逼仄的马车里抬起了手,他一伸手就碰到了卫衔雪的额头,在他包着纱布的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江褚寒的视线直接,“疼不疼?”
卫衔雪攥了下手,话顿时又给堵回去了,他往后靠了靠车窗,避开他的手指似的,“已经有太医看过了。”
江褚寒好像自觉识趣,把手收了回去。
他停了许久没等到什么,“你不想和我说什么吗?”
江褚寒皱着眉小声喊了一句:“小殿下。”
卫衔雪垂下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了,“你……”
“我。”江褚寒对上他的眼睛,“我知道了。”
“是……算了。”卫衔雪想过猜测,但又觉得不重要,“你知道了也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处心积虑这么久,走了侯府这步棋,也是该让世子知道,早些看清了我,等到他日朝堂上……”
“朝堂上如何?”江褚寒手指微曲,他敛眉道:“殿下这是要同我一刀两断吗?”
卫衔雪对着这句话怔了片刻,干脆目光微冷,“从前也不过凭靠利益,难道世子到如今还敢信我吗?”
江褚寒苦涩一笑,“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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