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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时日一晃,冬雪消融,骄阳里还杂着未曾飘离的寒风,没等上元宵,大公主便带着人离开了京城。
城外还是满树枯枝,迎着风褚苑没往后看城门一眼,着了铠甲的女将军只是侧了侧首,“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京城里年年如此,也没什么好待的。”江褚寒身着大氅骑马,“若非……”
他摇了摇头,耳朵里灌进了后面跟着马车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他并齐往褚芸那边骑马近些,低了声道:“这回去西河陛下给阿雪封了个奉使,也没提起是要去查案,只当出巡了,我过去说是领了刑部的令,也当是陪他去一遭,可陛下给他带的人……”
“你嫌弃什么?”褚苑看江褚寒表情有异,皱着眉说:“那可是父皇手底下的符影卫,从前天子出巡才会带着,给阿雪带着已经是信重不已了。”
“你我是如此想,旁人可不会如此觉得。”江褚寒勒着马绳,“那是盯着他防他有异心逃出去,好歹……好歹还是个质子。”
褚苑沉默了会儿,“这事情还得看阿雪怎么想。”
“他——他怎么想……”江褚寒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马车,“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喜欢心里藏事,他有心事我前几日就看出来了,尤其昨日那几个侍卫过来,同他说话的时特意避开了侯府的护卫,我看阿雪说完了话出来,上回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还是……”
还是上回卫衔雪被人欺负,他夜里出去捅了人回来。
褚苑当个过来人想了道:“夫妻之间……咳……有些事还是说明白好,你直接去问他。”
“他要想说就不会藏在心里了,我特意去问,像我信不过他。”江褚寒望着远山,今日天色清明,缭绕在山间的云层都淡了不少,他无谓地说:“他又不会害我,何况我也有事没……”
江褚寒“害”了一声,他勒着马绳放慢步子,“天气这么好,缩在马车里有什么意思,我带他去跑马。”
江褚寒说完了话,抛下人去找卫衔雪了。
一路车马蜿蜒,如同一条长龙行进,正朝着西行去了。
*
约莫半月之后。
西河正是艳阳天,越往西走越见荒野居多,西河却是因着一条天赐般的大河蜿蜒而来,灌溉良田有了活水,随后当地富户开出矿山,自此得了得天独厚的富庶。
时辰过午,城中客栈。
江褚寒扶着卫衔雪坐下,跟着从桌上倒了杯茶水,他没好气地侧目吩咐,“鸦青去请个大夫过来。”
卫衔雪唇上仿佛没有血色,浅色的衣服衬得他面色更白,他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
“什么不麻烦。”江褚寒把茶有些用力地往卫衔雪面前一搁,差点荡出水来,他看着鸦青走了才跟着坐下,“早先走得快是为了跟上行军的速度,但半道上赶上军务阿姐他们就先走了一步,所以没了他们咱们慢些过来也无妨,你却非得赶在人马之前先过来看看,现在好了,你瞧你……”
卫衔雪略微笑了笑,仿佛给脸上添了点颜色,“让人跟着累赘,想同世子单独进城,你不喜……”
“我喜欢——”江褚寒现如今眨眼就知道卫衔雪要说什么哄人的话了,他叹了口气,“咱们要来的消息怕是早传到西河了,你想先暗中查访,把那些尾巴都留在城外,可你也不能不顾惜身子。”
江世子担忧地说:“阿雪,我怎么感觉你近来好像……身子大不如前了。”
卫衔雪怔了一下,“不过是有些疲惫,哪里就不如从前了。”
“也怪我混账,你当年入京路上……”江褚寒捏着杯子垂下眼来,“你还那么小,我……”
卫衔雪从前在蕲州受了重伤,后来入京路上被人一路磋磨,那伤在寒意刺骨的大梁皇宫养了几乎一个冬天,后来每每遇上寒冬,卫衔雪略微操劳就容易生病,如今一路奔波,又像是有些病倒的征兆。
卫衔雪双手捧着杯子,他把头垂了垂,偏着脑袋去瞧江褚寒的眼神,“世子后悔了?”
他眨了眨眼,像是故作乖巧,又像哄人,恍然似地道:“世子是心疼了吧?”
“是——”江褚寒心里有气也发不出,唯有一点心疼从心底里荡漾开来,想要好好安放在卫衔雪身上,可阿雪太瘦了,好像他略微用力地安放下去,还能把他捏碎。
江褚寒盯着他又叹了口气,卫衔雪就当着他的面捧起水来喝,模样乖巧得像只猫,就差冲着江褚寒摆尾巴了,这让江世子更没话说了——其实他是有些不习惯的,卫衔雪最近对他好得过分,说是柔情似水都不为过了,竟然有些像前一世对他有求必应的卫衔雪,可江褚寒自己都当不了事情没发生过,卫衔雪他……
江褚寒盯着卫衔雪的眉目想下去,不想见他皱了皱眉,卫衔雪把杯子放下,对着光看了看杯底,“这里头有泥沙?”
“泥沙?”江褚寒没看杯底,直接掀开那茶壶一看,不想一整壶水全是浑浊的,江世子当即横起眉来,“店小二呢?”
“诶来了——”客栈里边立即有人应了,这时候已经午后,不是吃饭的时辰,所以外头没人候着,方才也没人接待,过了会儿一个店小二从客栈后头过来,他两步走得快些,嘴里乐呵地一边应着,“客……”
不想他才看了眼两人坐的地方,立马就先变了脸色,“唉哟二位……你们怎么坐了这个地儿。”
想来客栈里无人,两人进来的时候便挑了个靠边有屏风挡着的桌子,江褚寒管不了别的,脸色一沉便问:“这水是怎么回事?”
“这……”店小二不知回什么似的,还是先道:“二位客官对不住,想来是外地的,咱们西河有个规矩您还不知道……”
江褚寒平日算不得脾气不好,但当久了纨绔有些事做习惯了,他拍着桌子眼神上挑,“我管你什么规矩——”
江世子就差起身踩着椅子犯横了,卫衔雪却很快拉住了他,他安抚地摇了摇头,对那店小二客气地说:“什么规矩你且说来。”
看江褚寒那身衣服就非等闲,气势又不像好惹的模样,店小二当即就被唬住了,只冲着卫衔雪好声好气说:“不是咱……两位公子,咱们也是没办法,前些日子是没这规矩的,但咱们西河富甲一方的许家老爷近来病重,当家的就成了大少爷,大少爷对着城里下了令,咱们西河所有客栈酒楼靠着街道窗户,摆了屏风的位置,那都是给许家留的,旁人都不能落座,您这……”
“许家?”江褚寒按着桌子指尖敲了敲,“他一个商贾之家,哪里来的令可下,你莫不是唬我。”
“这种事哪能胡说,您这送上门的生意,咱也不能挡回去,不信您看——”那店小二弯下腰指着桌角的位置,“这桌子上标了许氏的家印,咱们大半个西河都是许家的,官府开口也比不过许大少爷,咱们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卫衔雪看了眼桌下刻出的印记上标注的一个“许”字,他还是平静道:“看来是西河民风有异,从前也不知道尚有官宦落于商贾之后的事。”
“这……”那店小二这会儿停了停,他目光转过,赔笑了两声,“看二位气度不凡,敢问是从何方过来的?”
“关你什么事?”江褚寒还黑着脸,他目光点过桌上的水壶,“这水?”
那小二赶忙“哦——”了声,“哎,这水也是没办法,咱们西河年年干旱,今年夏天还闹水灾呢,一到冬日里就不下雨,从前都还是能用上的,但今年也不知为何一向有水灌溉的沧浪山没水出来了,只好重新从河外开了个渠道,这几日才刚把水引过来,因而用的水里掺了些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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