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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吓了一跳,她其实反感同陌生异性有工作以外的接触,遇到这样执拗的人,忍不住也要上火:“他确实亲口承认是因为爱慕你的前妻才会偷走这个孩子,陆先生,十年前我目睹你的孩子出生,我是第一个抱他的人,你不应该怀疑我。”
“……你是那个代孕?”
沈黎猝不及防:“我不是!……?!”
她突然意识到李砚堂可能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的来历,是了,他如何向世人坦白他同李举一的真正关系,他的爱不见天日,卑微到连告白都不曾有勇气,他又如何能够面对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在人群中引起的骚动。
她忽的站了起来:“陆先生,请务必告诉我你前妻的联系方式,我希望马上能够见到她,这非常重要!”
陆鸿昌冷漠的摁铃叫秘书进来打发这个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女人:“沈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而来,如果你是想救他,那你的做法已经适得其反。”
“爱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过错!”沈黎仍然据理力争,“那只是颗受精卵,没有法律支持你指控他偷了你的孩子!他只想要一个精神上的寄托,陆先生,他不像你想得那样坏,你并不了解他!”
“我跟他相识三十年,我不了解他?!”陆鸿昌暴躁的挥手让保安将她带出去,“你想见他,三日后,到市中院去见吧!”
沈黎被强行请了出去,尽管她还有满腹的辩词要咆哮。她从未见过这样冥顽不灵的男人,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进去,还自诩了解李砚堂,他连举一是怎样来的都不知道,他能了解什么呢,相识几十年又怎样……相识几十年?她顿住了脚步,她第一次向李砚堂刺探胎儿的来历,那时他说,是啊,他不爱我,相识二十年,不爱就是不爱。
她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被误导了方向。
是什么样的爱情连说出口都是千钧重负——他爱的不是胚胎的母亲,而是胚胎的父亲,他爱上的是一个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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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奶奶家的这段时间里,李举一终于充分体会到了为什么父亲总说他很重要。两周内他见到了他喜极而泣的外公外婆以及血缘上的生母,她年轻漂亮,但略显得憔悴,见了他便是哭,语无伦次向他解释当年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被取走了卵子,又是如何跪下来哀求陆鸿昌把他还给她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这一切都让她在这十年里每每想起自己的孩子便流泪不止。
任何一个小孩都会为这样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母亲感动,但李举一想着生父的要挟,心不在焉。对于长辈的讨好他无动于衷,就连生母也无法打动他,若不是教养使他礼貌待人,他其实是想叫他们滚。
他想念李砚堂,他们从未分开这么久,或许他已思念成疾。李举一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他不相信任何人的话,连陆鸿昌的话也不信,但却不得不接受他的要挟,同意他的交易,只为了见到自己心爱的父亲。
开庭那天,人到的并不多。被告席上甚至没有辩护人,李砚堂孤独的坐在那里,脸色蜡黄,精神不振,直到听到他的一声爸爸,才猛的抬头。
几米远的距离,父子俩却隔着鸿沟深渊。
李举一忍不住哭了,又用袖子擦掉了眼泪,他心疼死了,他们把他书生一样儒雅的爸爸折磨成这个样子,脸颊上竟还有擦伤。他恨的握紧了拳头,王家的老人拉他坐下,他纹丝不动。
李砚堂痛苦的低下了头,他就要永远失去他了,此时多看一眼都像是剜肉。
原告席上坐着陈润禾和她的律师,老太太目光如炬,陈述事实理由和诉讼请求时条理清晰,递交的证据也是精心准备。当年儿子儿媳与李砚堂签订的医疗文书以及亲子鉴定报告俱属实,儿媳的证词与哭诉都很有说服力,被告偷走受精卵时尚未离职,他的作为伤害了病患的感情,使病患的利益岌岌可危,尽管不能给他按上具体的罪名,但这是极度不道德的行为。律师控诉了这一失德行为,又强调被告无业的现状,认为他不再合适做孩子的监护人,请求法庭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自己的当事人。
从头到尾,原告一方有理有据振振有词,而需要被告陈述或申辩的时候,无处安放的罪恶感与深入骨髓的自卑使他选择了拒绝与默认。
民事庭并不大,陆鸿昌到的很晚,坐在最后一排,面色阴郁高深莫测,即使是在李举一出庭一口咬定同养父感情深厚要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他有所动容,似乎他早已知晓这场官司的结局。他注意着前排的王雪雁,并一直在看着李砚堂的动作,从头到尾他们没有任何互动,连眼神都没有交集,这多少都缓解了一些他的狂躁情绪。他也看到了独自坐开的沈黎,开庭之后,她似乎越坐越紧张,几乎要站起来了。
形势是很不利的。沈黎焦急万分,这时候她的理智与道德观已经全部偏向了李砚堂。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到这个世上的,是李砚堂用性命换来的,既得不到爱人的心,她实在不忍心见他被剥夺唯一的念想,法官的每一次提问都叫她的心往下沉几分。从原告的陈述来看,庭上无人知道真相,她几乎按捺不住要站起来告诉所有人孩子是那个男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差点死了,养到这么大,十年心血,他是有权力得到孩子的监护权的。
李砚堂默认所有控诉,原本这案子并没有哪条律法能够作为判决的参照,只是他的消极抵抗险些触怒了审判席,因此法官少见的当庭宣判,将孩子的监护权给了陈润禾。
宣判的那一刻李举一猛的站了起来,被抛弃的恐惧与愤怒让他挥开了一旁长辈的拉扯。
“你不要我了吗?”他流着眼泪大声质问着尚未离开被告席的父亲,“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他几乎要扑出旁听席:“为什么生我下来又不要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们你有多爱我?!”
沈黎起身向前冲了一步,紧紧拽着衣服领口,瞪大眼睛看着孩子崩溃的背影,以及他那卑微的像尘土一样的父亲。
李砚堂混混沌沌坐着,好像被肆意漫延的浓雾封住了耳目,模糊听到孩子的哭喊声,他机械的扭头看向那边。越过哭泣的孩子,他看到众人后面那个高傲冷漠的男人,浑浊的双眼使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十年来他提心吊胆噩梦缠身,这个孩子在他生命里占的比例太重了,自己就像一个可怕的寄生物,依靠他活着,如今强行被剥离,一时竟没了任何感觉。他分不清失去的到底是他的孩子还是他半生的爱,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苦呢,他并没有贪心想要得到回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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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民事案件的审理总不能是安安静静尘埃落定的,尤其是家务事,当庭打成一团的都不罕见。
退庭之后李举一是第一个冲向父亲的人,但保镖旋即从后面制住了他,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使他再不能前进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鸿昌把他的父亲同所有人隔离开。
王家的父母欣喜的想与李举一亲近,陈润禾却匆匆要保镖把人带走。
王雪雁的情绪很激动,若不是有人护着,她大约会扑过去撕咬李砚堂:“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婚姻不会毫无挽回的余地!当年我那样哀求你,你却毫无怜悯之心!想要孩子你为什么不自己生?!你这无耻的变态!”
她的恨意尖锐,旁人都拉不住,直到高大的陆鸿昌拦在了她眼前。他强势而冷漠,脸上毫无赢得官司的喜悦,甚至还有些厌恶。
十年不见了,眼神相对,王雪雁竟怵他,一时忘了谩骂攻击他身后的那个男人。
沈黎见他要把李砚堂带走,急忙大喊:“陆先生,请等一下!”
她的声音很响,但陆鸿昌却充耳不闻,他在一名保镖的陪同下将李砚堂很快带出了法庭,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就等在高高的阶梯下面。
沈黎觉得自己疯魔了,她为什么要一直插手别人的家事,但理智早已不够用,她跑的鬓边碎发都没空理,冲过去拦在了他们跟前:“陆先生!你不能把他带走!”
陆鸿昌不耐烦的示意保镖把她丢开,她大叫起来:“我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陆鸿昌阴鸷的盯着她,她豁出去了:“你不能把他带走关起来,法律都不能定他的罪,你无权用私刑!我已经报警了,陆先生,你也是有身份的人!”
有一瞬间沈黎觉得陆鸿昌像是要把她拎起来,但他伸过来的手被李砚堂捉住了。
他垂着头没作声,手仍在发抖,沈黎知道他此刻使不出多少力来,但却能怪异的压制住陆鸿昌。
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她有了底气,不甘示弱的回瞪他们。
陆鸿昌挥手让保镖退开了,大手扣着李砚堂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他的眼神表情无一不在施压,压迫感让本来就已不堪一击的李砚堂想要挣脱,几秒钟的对峙,他凑近对他耳语:“咱们……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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