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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问情(九)
昔日走过千百遍的长阶如今对太奶来说已经高不可攀,她的身体在萎缩,面容变得苍老,皮肤变得干瘪,时间变成了数字,等待变成了习惯,鲜活的心脏蒙上了尘埃,就像覆满苔藓的泥土,开不出绚烂的花。
那个叫宋温峤的男人蹲在她面前的时候,仿佛被人揭开了那层苔藓,久违的亢奋出现在她苍老的身躯内,她惴惴不安,又兴奋期待,她想再看一眼,那漫山遍野的淡青色辛夷花。
她匍匐在宋温峤的後背,颤抖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似是抱怨似是夸奖,慢腾腾说了句:“我孙子背不动我。”
身後衆人笑成一团,目送他们离去。
“那就等球球长大,让他背你。”宋温峤两臂扣住她的膝窝,“去看花。”
太奶趴在他肩头,眼眶突然湿润,泪水爬过她松弛粗糙的皮肤,然後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消融,她轻轻地说:“谢谢你带我去见他,阿藓他来不来,都要谢谢你。”
橘红色的夕阳在他们身後落下,宋温峤每走一步,身躯都在光晕之下,步伐敞亮又坚定。
淡青色的辛夷花瓣在空中纷飞,洋洋洒洒幻化出风的形状,他们迎风而上,跨过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宋温峤走过九百层台阶,将呼吸轻喘的太奶放在提前准备的圈椅上。
他蹲在地上,扬手指向远方,“你看那里。”
两座对称的山峦被道观的围墙挡住了下半截,远远看去仿佛半颗红心,而摇摇欲坠的夕阳正在逐渐下沉,陷入那颗红心之内。
风起时,花瓣肆虐飞扬,世界沉浸在繁花之中。
当夕阳陷落我心,繁花欲问情。
那浅青色的花瓣卷起了一阵小型的龙卷风,风眼逐渐收拢,慢慢显现出人形,青年仍似从前那般儒雅,穿一袭道袍,笑容温暖腼腆,透明的绿色皮肤并没有令他显得恐怖,却有一种遥遥不真实的感觉。
“阿花,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泉水叮咚般悦耳,太奶几乎不敢相信,她几欲站起身,又跌坐回椅子里,才想起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女。
青藓脚步轻盈向她走来,单膝蹲在地上,捧起她干枯的双手,笑眼弯弯道:“阿花,我回来了,我来见你最後一面。”
太奶的眼泪夺眶而出,遥隔半个世纪之後,她再次握住青藓的手。
青藓低声呢喃从前,天边夜幕已至,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这一次他将真正消逝,成为绿谭水与大地共存,随风去天边,随波入深海。
青藓与太奶告别,在他仰首之际,目光撞向站在数米开外的宋温峤,笑中含泪的脸上出现了愕然的神情。
太奶低缓道:“就是他背我上来的,他说你会来,你真的来了,要谢谢他。”
青藓举步艰难走向宋温峤,眼泪纵横向他跪下,他双手交叠于额前,俯身行叩跪大礼。
宋温峤好笑道:“太客气了,起来吧,你古代人吗?”
青藓哽咽道:“将军为我赐名,将我带来这人世,还将阿花送来见我最後一面,我却背信弃义,弃将军于不顾,偷盗将军之信物,从前我不读诗书,不明道理,请将军恕青藓之罪过。”
宋温峤蹙起眉,眼神危险道:“我们认识?”
青藓一怔:“将军,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百年前刚见过。”
“百年前?”
青藓攥住脖子里的红绳,从衣领里翻出吊坠,他将吊坠从脖子上取下,双手举过头顶,恳切道:“将军之物,如今奉还。”
宋温峤眼神睥睨,从他手心拿过吊坠。那是一颗血色狼牙,牙根被嵌在龙形银饰之内,牙尖锋利异常,血横纹颜色异常鲜艳。他在梦中见过,他与秦白榆各有两枚,而他的两枚丢失在了天空古城。
青藓还待说话,漆黑夜幕下,他的身体逐渐收缩丶融化......化成绿色的水,顺着台阶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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