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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娘娘一定不知道,从前这宫中,比她想象中还要寂寥的多,是她带着陛下来了,令整个内宫都一下子热闹起来——
各种方面的热闹。
热闹得王禅都坐不稳了,提早漏了马脚出来。
她思忖着这些,到了宝华宫前殿,王诚正在院子里扫地,看见她来,目光灼灼,带着紧张与期待。
一路而来,类似的目光她见多了,整个内宫的人都在想吧,她到底是升,还是……
只是她已通过兰渝的反应吃了定心丸,兰渝颇恭敬地将她请进了寝殿,何谨绕过屏风,便看见绛紫色床帏之下,两个窈窕身姿挨在一起。
乍一看,仿佛相拥着,把何谨吓了一跳,再细看,发现是郭云珠靠着软垫坐着被褥里,宋慧娘坐在床边,倾身边轻抚郭云珠的後背,边低声说话。
听见脚步声,宋慧娘直起身来,面色如常地冲何谨笑了笑。
何谨暗想,郭太後如此爽快,看来也有宋娘娘的原因。
她很快就发现郭云珠和往常大不一样,对方的面色和嘴唇因生病而苍白,眼角眉梢却泛着潮红,像累又像是怒——很快便知道是因为怒,因郭云珠哑着嗓子却提高声音道:“你去传孤口谕,让右相杨桉甫,枢密使赵邝,刑部尚书龚连山过来见孤,哦对,还有一个叫徐晟冯的御史,同时叫龚连山带着徐晟冯去查一个叫甄渝的人——查出她如今在哪个牢房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慧娘在旁边补充:“监察御史徐晟冯认识甄渝的。”
何谨便不多问,行礼後领命退下了。
出房门之前,却还听见宋慧娘在屋里柔声道:“别气了别气了,你还病着,气坏了身体可怎麽办呢。”
何谨在心里暗想,说好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呢?
可见圣人之言,果真是难以做到的嘛。
……
郭云珠自然不知何谨腹诽,她在宋慧娘的安抚下气顺了些,擡头见她神色平静,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气?”
宋慧娘长叹一声:“怎能不气,我又气,又怕呢。”
她听见宋慧娘的话,若有所思,便见宋慧娘叹息道:“需知几个月前,我还真是甄湫那样没有後台也没有靠山的小民呢,说实话,这种事,我实在是听多了。”
郭云珠秀眉微蹙:“官官相护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那也不至于,弄出人命的少,只是哪块田好,被官眷看上了,公廨包庇强买强卖,也是常有的事。”
“如何就常有了?”
“朝廷法度中对官员和官眷也本就有优待,别的不说,官眷可免掉人头税和粮税,收成不好的时候,卖了土地做他们的佃农,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宋慧娘偷偷瞄了一眼郭云珠,郭云珠发现了:“这个眼神看我做什麽。”
宋慧娘心想:她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郭家在城外就有好大一片庄子,今年就收了不少来自明州的难民作为佃农,避掉的税额数,到了宋慧娘都瞠目结舌的地步。
郭云珠也不傻,一个转眼的功夫也想到了,难免有些心虚,垂眸道:“搞出人命官司来,已是不该,还借职务之便欺上瞒下,更是罪不容诛。”
宋慧娘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这话就好像,一条人命还没有欺上瞒下更严重似的。
但抠这事也没啥意思,宋慧娘便只说:“那是自然,待右相他们来了,讨论个合适的章程来,人证物证具在,谅这次逃不脱处罚去——只是按你说的,枢密使保举了石宴通,真要连*坐他麽?”
“连坐也有不同的连坐法,赵邝位高权重,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是他大概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吧。”
谈论到这,突然沉寂下来。
大约是这问题之下掩藏着的庞然大物令两人双双沉默——保举制丶隐户丶豪族,哪个不是更大的问题?于是片刻的静谧之後,郭云珠将目光落在宋慧娘的衣摆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她这病是不是会传染来着?
而且老幼染病後症状特别严重?
她叫来的那几位,可都是老臣了。
思及此,有点尴尬了,她虽生气,却也没有想把老臣们一波送走,擡头看见一脸无辜的宋慧娘,见她望来,道:“还要喝水麽?”
让宋慧娘去麽?
她了解前因後果,又是另一位太後,去自然合适不过,但若是阿娘知道了,肯定是要骂她疯了。
但事急从权,眼下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又也许她病糊涂了,她真想依赖一下眼前的这个人。
郭云珠缓缓开口:“我这病,好像会传染,万一传染给老臣们……”
宋慧娘道:“啊,是,其实我本来也觉得你不该去,不止是因为传染,你在病中,更衣前往,病情加重了怎麽办,只是前头不敢说。”
为何不敢说呢?
自然也是怕郭云珠误解,以为自己想要代为前往,行弄权之事。
她努力令双眸显得清澈无辜,以表明她绝不想染指郭云珠的权力,郭云珠却道:“那你去吧。”
宋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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