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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过了永巷的几年孤苦,他满心以为自己当真成了未来的天下之主,国之重储,甚至已经在几次偷听中猜出徐家的安排,心痒痒地想插手其中。
他已是太子,见过无数精美名贵的玩具,可哪一个也不比阿雀生动,哪一个也不比阿雀的双眼那样明亮,顾盼生辉。
倘若阿雀真的嫁进宫来,成为他的妻。
他就不必每回都要这样苦等。
送小狗丶在宫道上埋伏吓人,甚至是捉弄徐鸯,拆她好不容易在家中戴好的钗环,背後的意味其实早已变得暧昧赤裸。只不过,早在他明白这意味着什麽前,他就已先入为主,认定了此心归处,也就注定了此刻的落寞。
当卫崇在东宫宫边上再想起这些往事,苦涩终于漫上,仿佛能嗅见灰尘气味。
重逢的狂喜,被信赖的充盈,甚至还有心意相通的安心,都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只有在喧闹的宫宴之下,在衆人之中,他才能惊醒,原来徐鸯身侧的人早已不再是他,原来他们确实隔着一堵长长的宫墙。
一如他原先对徐鸯来说是遥远的,近乎高不可攀的人,此刻,他孤身站在静谧无人的东宫中,也同样确实难以再见高坐明堂的徐鸯一面。
身旁的内侍不知去何处躲懒了,卫崇站了这麽久,终于感到早春的寒意已经悄然侵入骨髓,酒劲更是早已去了八成。四顾无人,他正打算原路返回,只是还没擡脚便听见了脚步声。
他霍然回头。
一个身影,竟真的从这东宫的墙後缓缓走出。
卫崇有一瞬的屏息,明明他心知天子分明不可能来这冷清的东宫当中与他“幽会”,但当那身影走近,他还是不免心如擂鼓,再度扬起些期冀来。
……果然不是徐鸯。
甚至也不是他认识的人,此人虽然面容俊秀,却身形单薄,着一身与庶民无异的素袍,显然更不是那些才在席间接受封赏的将领们。
但这人却似乎认识他。
“——徐将军今夜得了赏赐,又身居显位,怎麽竟瞧起来不怎麽欢喜的样子?”
一声徐将军,把卫崇拉出回忆中。
“你是哪来的黄门?”他却不答,反而把眉一拧,怒道,“这东宫中,竟也无人管束麽?!”
论理,寻常男子被认成宦官,总是会愠怒,但此人竟是面不改色,走近了,停在卫崇面前。
“哦,忘了同车骑将军介绍了。”那人笑着一揖,清隽的面孔在月色下几乎让人厌恶地越显无瑕,“在下王琬,虽无官爵,但觍面得了圣恩,入宫为陛下臣僚,因此方才坐在末席,将军或许不曾注意到在下。”
“……你一介白衣,陛下能找你参详什麽事?”
“解洛阳之围啊。”王琬一点不恼,只道,
“将军竟不知麽?此番给聂将军的信,正是在下送的。”
卫崇站在廊下的阴影中,瞪着他,好半会没有说话。
——是了,他这会才迟钝地明白过来,这个小白脸是王邈那完蛋玩意的儿子。
既是王邈的儿子,出身于这样坚定的帝党,能为徐鸯送信,甚至能得徐鸯信赖,也不算奇怪。
世家贵胄,王公勋戚,这群他素来最懒得施舍眼色的“豪门子弟”,如今哪怕没有任何官爵加身,也敢与他对峙而不落下风了。
……也敢妄图与他分徐鸯的宠信了。
聂姜丶王琬。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堵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王琬似乎早有预料,只笑道:
“但在下可是一直在瞧着将军的。”
这话便有些瘆人了。若是寻常人,在这样的地方丶听见这样的话,恐怕已经萌生退意了。
可惜卫崇当然不是寻常人。
“什麽意思?”卫崇冷哼一声,“你平白无故的,瞧我作甚?”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王琬轻声道,“将军‘有心事’,大抵不曾注意,但在下的位置那麽偏,可是一览无馀——陛下自从入席之後,便一直在瞧将军。
“难道这……将军也不曾注意到吗?”
卫崇当然留意到了,他躲徐鸯的视线还来不及,怎会不留意?只是此刻被王琬这样轻飘飘地提起,他的心也恰似被言语牵动,莫名地一动。
先前,徐鸯也的确在这样的夜色里等过他。
“你难不成是说……”
“在下说什麽不重要,将军猜到了什麽才重要。”王琬仍是笑着,“陛下今夜宿在却非殿,将军是知道的——
“去‘求证’一番,不就知道自己猜没猜对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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