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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刘肃(十一)
“——徐钦就在城下,这会儿,带着万馀人正在围城。*”刘肃说,
“他哪里来的胆子?”
几个月以来,这是头一回他的房中气氛如此压抑,茶盏滚落在地上,地上洒着的茶水都快干了,但几个跟随他一路的将领连大气也不敢出。
一片死寂。
终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实在特殊,一声缓一声急,听起来顿挫,而几个沙场老将更是一听便能听出脚步声的主人——是个瘸子。这取虑城能随意进出的瘸子还能有谁?
于是,当门被董度推开时,他们也终于能缓了口气。
不为别的,至少刘肃的怒火有了可以倾倒的对象。
果不其然,刘肃黑着脸,目光一下子落到了门边,一直盯着董度有些吃力地把门关上,才冷冷开口:
“怎麽,有重要的事耽搁了?”
“回将军,我方才去见逢珪了。”董度道,也就是他,摸爬打滚惯了,被刘肃这样迁怒也丝毫没有不服,只略有些急切地说:“那逢珪……他似乎察觉了我们的动向。”
刘肃皱眉:“……什麽意思?”
“就是……”董度甚至没有顾得上坐下,比手画脚地解释道,“他说,他来我们营中看一眼就发觉了大部分将领都不在取虑——他好像发觉了我们在淮北的动作。”
有一会,刘肃没有说话。这房中好像更压抑了,连窗边透进来的明媚天光似乎也变得冰冷厚重。
“……你们没有给他送信回下邳的机会吧?”刘肃突然转头,道。
下面的人急忙道:“没有!当然没有!自从他进城,根本没有送信的机会——别说是送信了,除了把那些随行的人马赶回去之外,他根本没有与那些人交谈的机会——”
“——但他还是把这消息送出去了。”刘肃敲了敲桌子,“不然,徐钦不可能敢这麽孤注一掷地突袭取虑。他知道我手中没有多馀的人马了。”
“……可是他不应当还在跟逢珪的手下纠缠吗?就是……我们原来的计划明明是……他们已经在怀疑逢珪叛变了,为何……”
“你说呢?蠢货!”刘肃说,伸手拿起桌上最後一个茶盏,但终究还是闭上眼睛,忍下怒意,又用力把它重重地放回原位,低声斥道,
“他们不过是骗我们的——要让我们觉得计划顺利进行了,所以放松警惕,就这麽在取虑城中,由着他‘瓮中捉鼈’——!”
大抵是说得实在太气太急,这麽一长串说罢,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缓了好一阵。当然,这期间,房内更是一个敢应声的人都没有。
直到他再度擡头,扫了一眼,斥道:
“——还愣着干什麽?动起来啊!难不成真靠这几千人守这座破城——赶紧派人送信调兵!”
——
城下的卫崇不知道城中发生的一切,但他也不是没有筹谋。既然与徐鸯定下了要围城打援的策略,他当然也不可能真像正常攻城一样莽上去——当然,表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他特意让手下人进得慢一些,卖了一个破绽。
没到天黑,便有人报来,说刘肃“求援”的信使冲出还没包圆的包围圈了。
“好。那就等吧。”徐鸯道。
破天荒地,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随军出征了。
不是像洛阳城下被朱津挟持的逃亡,也不像在洛阳城上,困守孤城时的迫不得已。这回,是她决心要到阵前,站在以往卫崇丶逢珪……甚至是徐温站在的位置。要和卫崇一齐攥住所有将士身上的提线,细细排布好每一回进攻丶巡防丶探查,还有护送从後方运来的粮秣。
其一,是她放不下心。其二,是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晰地感受到,当她在宣室丶在王府侧院丶在下邳城主府中下旨的时候,那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有时候就判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好在她每回都是深思熟虑,又有好些能帮她筹谋的臣僚,暂时还没有行差踏错……或者说,至少没有过大错。但这一回,没有逢珪,没有王琬,更没有韩均和徐太後。
“围城打援”。
这四个字,是她亲口说下的。区区四个字,说出口很容易,但只要是牵涉到战士,便应当是一字千钧……不,一字千命。
端看这“命”究竟是她的将士的,还是刘肃的手下的了。
当然,还有第三点。
她也记挂着逢珪。
她从未觉得时间这麽不够用过。原来人在阵前,事情果然真像洪水一样能把她生生地漫过去。别说是下达命令了,就连判断什麽事紧急,什麽事可以暂时搁一搁,都是考验人的。
好在她还有卫崇。
前三天,在亲手放走刘肃的信使後,他们把取虑围得水泄不通。紧接着的一旬,卫崇又带着人佯攻,把阵仗弄得轰轰烈烈,但私底下吩咐则是把损失降到最低,尽量不要有伤亡。
这个佯攻,是做给刘肃看的,也是做给取虑城外,或许存在的敌哨看的。
果不其然,刘肃军中那些蠢货还高兴了几日,以为卫崇手下的兵真就这麽胆小,一触即溃,甚至有人主动提议,说要出城迎战。
当然,刘肃还是有脑子的。他不仅否了这个荒唐的提议——他们不是没有援军,当然是拖到战局改变再出城才明智——还在几日过後意识到了不对。
且不说朝廷的兵马他们半个月前才见识过,什麽时候换了打法了,就说这卫崇大张旗鼓围上来的样子,以他的经验,怎麽可能不知道攻城要速战速决,迟则生变。那几次隔靴搔痒的袭击,显然是没法攻破取虑城防的,更显然的是,卫崇也知道这点。
那他为何还坚持?除非……他从一开始,想吃掉的,就不是取虑城。
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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