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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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混沌城03（第1页）

第050章混沌城03

春宴从抽筋拔骨般的痛楚中睁开眼，藻井上的繁复花纹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旋转着，重重地朝她压去，她像是支撑不住似的往下沉了沉，原本簇拥着她的温水即刻朝外漾起一些波纹，将平静搅成不宁。

这里是亓府的玉池，只有亓家家主，最受宠的刀妖以及最尊贵的客人可以泡在池中，享受着片刻的欢愉。除此之外，池中水也有治疗的功效，但仅限新鲜的外伤，像她方才骤然生出的剧痛是无法被消除的。

还是准备得有些仓促了，不然李姑娘的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小长岁。

抽离一魂二魄，哪怕是从字面上看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容易自毁，更何况是强行将体外的魂魄凝聚成实体。哪怕她再有天资，都不可能不受丝毫影响。

“若是被您知道了，可能又要露出无奈又心疼的神情了吧。”她缓了缓神，勉力压下涌到喉间的血沫，调动着脸上的肌肉牵扯出一个思念的笑来。

有时候想瞒下一切，不让李姑娘为此而担心，有时候又想教她知道所有，被亏欠缠覆，再也不能轻描淡写地将她推开。

这次凝聚实体耗费她太多的心神和妖力，她已没有力气去连接那头的小长岁，借小长岁之眼凝望她心心念念的李姑娘，便只好放开了手，让小长岁去照顾玄烛。

这种情绪很奇怪，小长岁是一部分的她，她竟然也会感到妒忌和烦躁。

或许，她天生就是如此的怪异和病态，以至于她的亲生父母将她抛弃在风雪庙。话又说回来，寻常小妖又怎麽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丢掉自己的良心，爬过尸山血海，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借由这些发散出去的念头来缓解一部分的疼痛，也不知在玉池里泡了多久，她燃烧的灵魂才重新平静下来，随即边系着腰间丝縧边赤脚往外间走去，从神情上看不出丝毫的不适。

守在门口的婢女听到声音立刻打开门，躬身上前，垂首道：“春大人，主上让您即刻去往正厅。”

春宴只仰头看了眼外间挥洒着金光的烈阳，又闭了闭眼驱散脑海里残馀的眩晕，从婢女身旁走过。

婢女始终低垂视线，馀光瞥到她红裙之下隐约的白玉双足，忍不住想到，好像自从李姑娘离开後，春大人就不太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感觉春大人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若说从前是冷厉，如今便是阴沉，连笑都不怎麽有了。

小婢女都能察觉出来的事，亓明怜自然早早地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管不顾，此时也只是瞥了几眼春宴，就收回目光，说道：“收拾一下，明日随我一同前往北部的李家。”

“……为何？”她动了动唇片，嗓音有些沙哑。

亓明怜将手里的帖子放置到一旁，又拿起狼毫笔写着什麽：“李家选择将宝压在我身上，如今我夺下雁城，又压制住了其他族人，既得了空闲，自然得亲自去趟李家，巩固一下我们之间的盟友情谊。”

说着，她又抽空擡眸看了春宴一眼，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再说，你不想知道李姑娘和李家是什麽关系吗？”

春宴已经知道李姑娘本名叫李月参，是李月泓的亲妹妹，可这点线索牵扯出的是更大的谜团，为什麽李家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字，为什麽她不能回李家，连李月泓都不得不瞒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种种隐情让春宴不想放过有关她的一丁点的消息，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传言。

“是。”她应了一声。

-

李月参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兄长的帮助下偷偷溜出小轻宅的那天，日光倾泻在她的肌肤上，有种炙烤的滚烫，但她混不在意，睁着双清润的眼睛注视着这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尘世间。

李月泓走在她面前，没有回头，手却伸了过来牵住她，故作严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碰你，但你没有妖力，这儿人又多，身为兄长我当然要好好看住你。”

她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没有说话。

一路上李月泓带着她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说是热闹的地儿才有些新奇的玩意，他也没骗她，她确实见识到了很多书本上的文字描绘不出的东西，或许并不有趣，但她总想看一眼。

看得多了，梦里的世界就不会那麽贫瘠。

大概是那天她太开心了，一时忘记了她其实算不上一个很幸运的人，就在金乌西坠，霞铺满天的时候，她听到身後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命里带煞，终归是伶仃一人，无枝可依。”

仿佛一盆凉水，自青天白日里兜头泼下，冒着彻骨的寒意。

李月参定住脚步，回头望去，正正撞上一双有些浑浊甚而可怖的眼睛，那老者面上遍布褐斑，形容枯槁，实在跟世外高人沾不上边。

“怎麽了？”李月泓注意到了异样，跟着回头看过去，纳闷问道。

她松开兄长的手，小小的人儿走到老者的面前，微仰着头，嗓音稚嫩但也难掩疏离：“为什麽这麽说？”

老者倒也没有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而是直白道：“无亲朋，无好友，无子女，可不就是伶仃一人？”

这下李月泓听清楚了，当即面带怒意，挡在她的面前与老者对峙：“你个老头在胡说八道什麽！什麽无亲朋无好友，我不是她的亲人吗？你在咒我是吧！”

谁知老者淡淡扫了他一眼，紧接着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开过口。

回去的路上，李月泓说了些什麽，她已记不清，彼时便有些混沌，直到翻进了小轻宅，告别了兄长，她垂下眼睫，冥冥中似有所感，摘下了腰间玉带上镶嵌的那颗宥珠，对着灯火细细地看。

那宥珠上有一条裂缝。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宥珠从无力的指尖摔落到地上，碎裂的每一块都在寂静的夜晚中惊声尖叫。

早些时候她便从李月泓那里知道了“大妖”和“妖主”的区别，母亲大概是身份够不到正妻的位置，父亲又放不下她，于是将她们安置在这偏僻到几乎无人踏足的小轻宅里，偶尔想起来会过来看上一眼，从未留下来陪她们吃过一顿饭。

小轻宅因为地段太偏，甚而不能被城里安置的宥珠覆盖到，若是要在宅子里造一个壁盒，又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于是她们身上每时每刻都得挂上宥珠，在宥珠失效前换上新珠子，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火息侵扰。

然而，这颗她从前天镶嵌在玉带里的宥珠，裂了一条不算大但却非常致命的缝隙。

她不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的。

没有了宥珠的护佑，她应该感受着火息侵蚀五脏六腑的灼痛，手脚发软，意识昏沉，直直地栽倒下去。

可是她没有。

那只有两种可能，母亲是大妖，或者……她不是母亲的孩子。

父亲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不然为何要给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妾的女儿取名“李月参”——她本没有资格排到“月”字辈，那是只有正妻的孩子才享有的殊荣。

“不要想太多，你父亲很爱我们，所以私底下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只是母亲无用，不能让你的名字大大方方地示衆，反而还要用‘轻棠’来遮遮掩掩。”

母亲曾这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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