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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岱宗贴在窗前紧盯着附近的几栋大楼,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脚下的高度。
地面仿佛出现了一个泥渊,正一点点吞噬着奕谟托,周围那些无法企及的建筑,快速逼近贺岱宗的视野。
幻觉吗?
执行官部队有可能使用神经毒素,但奕谟托的安全网络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特别是每二十层就有各自的安防系统。“审判者”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口气黑进所有的系统进行破坏。
贺岱宗稳下心神,开启身体扫描指令,眼前弹出自己身体的监测数据。脑芯片的防护功能显示所有状态处于稳定水平,身体的各项数据都很正常,快速扫描后也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
他又一次看向窗外,视野又恢复了正常,奕谟托依然凌驾于这座城市,睥睨着每一栋建筑、每一片城区。
贺岱宗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准备去喝杯酒放松一下,转身之际冷不防踩到了倒在地上的仿生人。他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刚刚消退的惊骇卷土重来。
仿生人倒在血泊中,本该模仿呼吸的身体起伏停止了,仅剩的一只眼睛大大地瞪着,角膜变得浑浊。他朝前伸着的手臂上,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尸斑。
贺岱宗难以置信地抓起那条手臂仔细查看,可是当他触到仿生人的皮肤时,突然打了个激灵,一把丢开了仿生人的手臂。
那诡异的触感,绝不是仿生人应该有的状态。仿生人也可以通过程序模仿死亡,但充其量就是停止运行,一动不动。他们的肌肉不会僵硬,皮肤不会变冷,更不会长出尸斑。
但眼前的仿生人就像人类死亡之后那样,心跳和血液循环停止,体温急速下降,身体开始僵直,角膜变得浑浊,皮肤上出现尸斑。
贺岱宗直勾勾地盯着仿生人,内心越发确认一个事实——这个被他捅瞎了一只眼睛、开膛破肚的仿生人“死了”,如同活生生的真人一样,真实地死亡了。
这死亡是持续的,肉眼可见的。就像人死之后,胃液等消化酶令自体溶解,死亡的细胞带来大量的细菌繁殖,仿生人竟然开始腐烂了。
宛如佛教绘画里的九相图,仿生人身上正清晰地呈现人死后变化的每一个阶段,就连尸体腐烂散发的臭气也真实地冲击着贺岱宗的鼻粘膜。
很快,仿生人就和无人收尸的死人一样,皮肤血肉一点点融化,黏在地板上。
贺岱宗目睹了这恐怖恶心的过程,瞳孔被冲击得激颤紧缩,转身扑到桌边吐了。等他把自己的胃液都吐了出来,他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周围充满了无形的颓靡和衰朽气息。
他抬头望向殿堂,发现所有玫瑰的色泽都被那种气息褫夺,全部枯萎凋零。原本花团锦簇的美丽“吸血鬼”们,面庞与周身的华彩也如变成锈色的花瓣一样萎靡凋谢。
空虚从内部开始腐蚀生命,他们的一呼一吸也散发着衰亡的气息。造物主赋予他们的美妙的力量,从他们的眼睛里、手指之间消弭,从皮下渗出。他们就像活人一样,身体和精神的火焰正肉眼可见地熄灭着。
空虚也在腐蚀整座殿堂。凭借科技手段营造的美与梦幻、永生的狂欢,犹如金身剥落的泥像,魅力正一寸寸剥落。阴影越来越深,光线逐渐减退。华饰失去光泽,墙壁蒙上污秽,墙皮从天花板上簌簌掉落,本不存在的木质结构真实地发出朽烂崩坏的声音。
华美典雅的殿堂就如同被抛弃的古堡,在一瞬间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将衰朽尝遍。
四周弥漫的死亡气息越来越强烈,空气像有某种浑浊之物般沉重凝滞。贺岱宗站在破败的殿堂里,看着那些腐烂的尸体,心中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吸血鬼不可能死亡,仿生人不可能腐烂,全息影像不可能衰败。
尽管心中如此重复,视觉、嗅觉和触觉都无比真实地刺激着贺岱宗的神经。他给自己的个人系统下达了一连串指令,关闭这一层的全息影像,再度进行身体扫描,立刻叫人进来查看,汇报楼内的情况……
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无论是个人系统,还是奕谟托内部通讯,都没有任何信号。只有脑芯片的防护程序,像恶作剧一样反复提醒他: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贺岱宗满头冷汗地走向桌子,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往脚下看去,那个最先腐烂的仿生人正死死地抓着他,和他的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正仰头瞪着他,一只眼睛是窟窿,另一只眼睛钻出蛆虫,腐烂融化的皮肤从地板上拉起一条条丝状粘液。
“啊——”贺岱宗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疯狂地往仿生人的脸上踹去。
仿生人本就溃烂的脸被踹得更加血肉模糊。贺岱宗挣脱了他的手,踉跄着扑到桌上把手伸向通讯器。
就在这时,墙角的人影飞速闪到跟前,手起刀落,一刀将他的手掌扎穿,钉在了桌上。
贺岱宗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趴在了桌上。他从没受过这样的伤害,更糟糕的是,他的神经芯片没能降低他的疼痛。
他在剧痛中不住战栗,睁大被冷汗糊住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仿生人。
那是吸血鬼乐园里第一批生产的型号,被设定为“血主”,符合一切对于吸血鬼俊美性感优雅外貌的想象,血脉的压制只通过眼神就能慑服其他吸血鬼。
那只是给仿生人的设定。仿生人当然不可能有血脉,也不会仅凭眼神就慑服人心。
但此刻贺岱宗对上“血主”的眼神,感到自己被吞噬了。无论之前他有过什么样的念头,这一刻都消失了。
“血主”漆黑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紫色的烈焰,周遭的一切连同贺岱宗都被那摧心蚀骨的力量焚毁碾碎。
他在这一刻内心属于人类的感情只剩下了恐惧和臣服。
那是低位者面对远超自己的力量的本能畏惧。
贺岱宗强忍着手掌的剧痛和恐慌引发的畏缩问道:“你……你是谁?”“我?”血主幽魅地笑道,“我是噩梦。”
话音未落,血主握住刀柄猛地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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