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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幽州已经够了,想留在长安城,无疑是比登天还要难。这念头也就只在通加长老等人心里转了转,甚至都没胆子拿出来讨论。
胡思乱想了好几日,最终见到那位皇帝陛下时,却是大失所望。
什么帝王之气、龙威燕颔,貌似也没感受到。对方太过年轻,不过三十多而已,总共也没同他们说上几句话,只是略问了一下栖族情况,得知他们被胡人几乎灭族、亦没有什么财产带到梁国后,通加长老便明显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待他们冷淡了不少。
赏赐是有的,只是赏的都是些华而不实之物,唯一有用的便是粮食了。至于私底下是否会单独赏赐给刘太守,通加长老他们便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这次面圣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隆重,他们也没有受到想象中的重视。
随意便被打发了,似是可有可无一般。
宫宴过后,通加长老心事重重地回了住处,几个随同入京的栖族长老们也不约而同地跑来他这儿说话,所提之事,无外乎还是今日宫宴。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朝中官员,都不曾对他们入住幽州一事给予明确的说明,似是而非的态度,叫人很不安心。
也不知是谁,忽然长叹了一声:“我本不想扫兴,可就如今来看,咱们想住在幽州怕是还有些难。”
通加长老也有了些许动摇,但想到族人的将来,还是坚持道:“事在人为,咱们这些日子有机会便去拜见梁国的官员,若能请动他们帮忙求情,便不枉来这一遭了。”
提起这事通加长老又不免遗憾。栖族人不富裕,他们逃难也匆忙,路上并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如今想要跟梁国官员打交道,连个像样的礼都备不齐。穷到这个份儿上,也怨不得旁人待他们可有可无了。
尚在宫中的刘太守,正好也提到了栖族人的安置问题。
如今殿中人不多,只有皇帝、左右丞相并六部尚书,这等规格的小朝会刘太守本来没有资格参加,好在他难得上京述职,破例挤了进去。提到栖族时,刘太守也没帮其隐瞒:“栖族虽归顺我朝,可心思却挺大,一直惦记着带领族人在幽州城内定居。”
齐霆坐在上首,听到这话,轻蔑的笑意一闪即逝:“如今那八千人在何方?”
“还留在永宁县。”
齐霆颔首,对刘岱的安排还算满意。幽州作为梁国抵御北方民族的重要屏障,不容有失。将这群人留在永宁县,无疑是最好不过了。可近来永宁县这三个字眼儿,常在齐霆耳边出现,前些日子在京城风靡一时的香胰子跟香露便是永宁县产的,宫中妃嫔甚爱之,叫齐霆想不记住都难,他问道:“前两次击败胡人的也是那永宁县的县令吧,叫什么来着?”
“叫裴杼。”刘岱忙道。
“裴家?”齐霆转着手上的扳指,裴家从前那位家主还曾为王太傅求过情,更对沈将时跟江舟的死惋惜至极。若非那位死了心要触齐霆的霉头,裴家也不会被牵连。
吏部尚书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京城中各家都多少有点姻亲关系,他的岳母便是裴家的外嫁女,是以帮着解释了一句:“这位裴县令只是裴家的旁支,与主家关系甚远,当初刑部查了这么久,也未曾在这位身上查出点什么。”
刑部尚书撇了他一眼,很不情愿地出来说了一句:“那小子年轻,确实没犯过错。”
之所以将他贬去永宁县,也是做给陛下看的,只是将那小子送去永宁县似乎是屈才了。
既无错处,跟裴家关系也淡,齐霆便没准备再动手,只看向刘岱:“刘爱卿瞧着,这位裴县令如何?”
刘岱心中升起警惕,忙道:“此人危难之际略有几分急智,但总的来说能力平平,不过常人而已。”
齐霆不客气地笑了一声,刘岱这个老东西,为了不叫底下人出头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灭了从前陪他走上来的臣子后,齐霆手头正缺一把刀,一把指哪儿便能砍到哪儿的刀。看刘岱这样子便知那裴杼有些能耐,先盯着,若裴杼当真能将永宁县经营得风生水起,将他调回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此事不急,先叫他在刘岱手里吃些苦头,待日后回来,才能越发对自己死心塌地。
齐霆又给了永宁县一笔恩赏,并让刘岱密切关注裴杼。
至于刘岱是否因此记恨上裴杼,那便不是齐霆该考虑的。
另外则是通加长老等人的安排,鉴于这群人一直想留在幽州,齐霆便索性给他在幽州留了一个七品的小官之位,剩下三位长老分别塞在了槐县、和县跟庐县,他们不是想去富贵地方么,如今算是全了他们的意,想必也没什么不满了。再者,几个刺儿头各自分开,还能少蛊.惑点留在永宁县的栖族人。
齐霆手底下不仅缺文臣,更缺武将,边境的战乱一直没停过,难得幽州还能稳到如今。齐霆对幽州唯一的指望便是稳,最好永远不要生乱。
待通加长老等人得知这个意外之喜时,刘岱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了。
众人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官,一时喜不自胜,都想要亲自拜谢齐霆一番。可惜朝廷也没给他们机会,刘岱更是直接催促他们收拾东西回幽州。
通加长老没再坚持,甚至还开始反思,难不成是他们错怪了皇帝陛下?他们几位长老各自有了官身,想来是皇帝陛下开恩,将八千族人拆成了几份,许他们在幽州与另三县安家。虽然分开并非是他的本意,但只要能去富贵地方,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临走时,几位长老真是心意地感慨了一句:“陛下恩德,栖族人将世代铭记于心!”
一副要为齐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恩模样。
刘岱:“……”
算了,还是不打破他们的妄想了,等回去后再说,自己还能多得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
永宁县上下最近也没消停,刚安顿好了栖族人,将他们的户籍、房屋准备妥当,结果汛期就到了。每逢汛期,潮水水位便会疯涨,一旦水位控制不住,下游便会内涝成灾。
今年雨季初至,裴杼便派了人去河边时刻盯着,县衙众人也都提着心,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一处。他们去年才修了建兴渠,牛都吹出去了,若是没有点作用,那永宁县的面子里子可都丢光了。
赫连等栖族人也分外挂心,他们才在永宁县落脚,自然不希望永宁县出事。
不止是他们,余下几个县的百姓也都盯着永宁县。今年天公不作美,河道涨得厉害,携着上游的泥沙奔腾而下,看得人心惊胆战。
“再下两日,估摸着咱们就得往山上跑了。”下游有些经验老道的农户,看到这架势连两日后往哪儿躲都想好了。
“永宁县不是修了水渠吗,当初还说可以防洪来着。”
“哎……究竟能不能防,谁又能说得准呢?”
在潮水过了警戒位时,裴杼便披着斗笠跑来了河道边。水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裴杼沿着河边看过之后,立马下令开闸放水。之前建兴渠只放了一小半儿的水,如今正好可以用来蓄洪。
自开闸放水后,下游的水位终于不再上涨,只是裴杼还是不安心,不顾魏平劝阻,执意留在了河道边,点着火把,熬夜看守。这雨下了整整三天,到如今还依旧没完没了地往下泼,他怕夜里雨势一大,河道又不可控。
入夜后,雨势果然又大了起来。
子时过半,张县令跟文县令竟然冒雨赶了过来。见裴杼还在河道边,二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下午水势变缓时,他们还松了一口气,不料晚上又涨了起来,两位县令都是睡梦中被人叫醒,总觉得怪不安的,不约而同地赶来永宁县查看情况。
刚说了两句,江舟带着人来报:“大人,建兴渠的水蓄得差不多了。”
郑兴成低声咒骂一句:“该死的贼老天,这不是存心给咱们找罪受吗?”
裴杼皱起眉头,一时没说话。
文县令焦虑不已:“这可怎么好,难不成今年还要再淹一次?”
张县令也急了起来:“这若是再淹,可就不好跟百姓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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