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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丁氏鲜少再去土寺庙,她惦念的太多想必神仙不耐,到底是做母亲的心软,“九儿你知那李家在何处吗?”
丁九摇头,丁氏便也收回目光只拈线为丁八缝被子,“也不知幺哥儿什麽样,若是李家不好他待着又有什麽趣?”
丁氏木然的穿插着针线,丁九坐在一个小几子上,牖进斜照妇人双目无神,心内却悬挂至千里之外的儿子身上,又垂然叹息,她又有什麽法子,想来也是无用,至今她也不知丁二所犯之事的情形,丁氏信丁二无辜,官家定下的罪,伸冤无门呐。
丁氏唤来屋外劈柴的丁八,“你的被子给了你二哥去,入冬了娘将棉絮添了一些给你做了一床被子,你与山娃睡在一处莫要争抢被子。”
丁八抱着被子,看丁氏床上,“娘棉絮少了冷,你自己留着吧,我不怕冷。”
“快抱去你屋里,娘不冷。”丁氏让丁八早些休息,丁九还坐在小几子上不动,丁氏便对他说:“九儿若是有空帮着问问你小弟的消息,那庙间你常去的。”
丁九应是,他看了丁氏一会,张嘴想说些什麽,终究归于沉默,出得丁氏屋内,丁九又站到了月影下,他好似自己为世外之人神色漠然,丁九想劝丁氏,丁十已经得了富贵,让丁氏不好再执着于骨肉亲情,丁九转念又想,凡人总是执于一些无形的羁绊以示在天地间存续井然。
冬日里雪深,百姓皆不愿出门,丁家围着火炉度日,土地庙中是以信衆不达,庙祝也搓着手早早躲回了家中取暖,留丁九一人独守于神堂,丁九好似不知冷也不烧火炉,丁氏为他做了棉衣在里,外头穿着丁木匠留在家中的衣裳,倒是一个补丁也无,丁九孤身闭眼坐着,门外忽闻动静,丁九缓缓睁开了双眼。
“丁半仙好久不见了。”李郎跨门而入,他从随行小厮手中接过香,对着土地神像拜了三拜。
丁九如何能不记得这人,只是他身旁小厮,“小弟?”丁九走来拉过小厮。
丁十含着一泡泪,丁九来拉便齐齐落了下来,“九哥。”
“怎麽回事,你快随我归家去。”
丁十只哭也不说话。
李郎嗤笑,方才开口:“丁半仙真是灵验,如今我家竟真得了一子,多亏了丁半仙的这味引子啊。”
丁九恼怒道:“即是如此,那便让我弟弟归家。”
李郎坐到丁九常坐的椅子上,“半仙不如算算,我家这小厮何时能与家人团聚啊?”
“既然你家已得的子嗣,我弟弟已无用,自然可马上归家。”
李郎毫不客气的笑道:“你以为那里都是你这土地庙,尽听你的算计?他已卖作我家奴,何日归家由我说了算。”
丁九目光询问丁十,丁十语音颤颤说来,“是,我已卖身到了李家,恐怕再也不能与娘亲哥哥团圆了,哥回去只告诉娘我一切都好,吃穿不愁便是。”
丁九怒瞪李郎,“你算计家弟,如此作恶不怕报应?”
“呵,你算计我家夫人时可有想过报应不爽?可怜她消沉那些日子,李十快去外头看看马匹有没有拴好。”
丁十也就是李十忙用衣袖抹了泪痕,奔向外头看着马匹,不敢再入内。
李郎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我不曾亏待李十,你这般着急做什麽,到我家虽为奴为婢到底也比在你这下凡历劫的家中舒服。”
李郎还不解气,又道:“你算的我与夫人不会有後嗣,你弟弟入我家门,我夫妇二人若死偌大家业不正好由李十继承,端得是好算计,可惜只算准了一半,你又算的出你兄弟是为何成了流徒吗?”
“是你?”丁九不可置信。
“可怜,着实可怜,他叫什麽来着?他给我家搬货,偶捡得了我的马鞭却不识货绑在腰上当腰带,这马鞭牛皮所制上镶着一粒拇指大的玉石,许是掉落的时就不见了,可怜啊,被货运管事看到,便说他盗窃,他不肯认反手将管事打伤被扭送到府衙,查来查去又查出他绕城翻山而入罪加一等,你算的到吗,半仙?”
丁九要紧牙关,“你既知道为何不帮他辩驳?”
李郎敛去笑意,“与我何干?”
丁九登时怒气破天,“你这小人,无耻之尤。”他从来不为求财,他要的是世人看神的目光,敬畏又渴求,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丁九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哈哈哈哈,你可笑的紧,你即是来渡劫的神仙,这凡尘俗事算不着便罢,不忙着渡己,忙着算计妇人,这不是你与夫人说的劫吗?我夫人应得他却应不得?神仙不应就叫他等着罢。”
李郎起身大喝:“李十给爷披衣,牵马来。”
李十躬着腰为李郎系上袍子,又牵马来,“请老爷上马。”
李十俯身趴跪在地,李郎蹬背上马,骑马而去,原是不必踩背而上,不过是李郎故意为之罢了,李十不敢耽搁追在马後,跑远了望不见这座土地庙,李十便也不再回望,如今他日子也过的去,偶尔李夫人还唤他到跟前给点心吃,只是如今得了小少爷被叫去吃点心的次数便少了。
丁九颓然在神像前跪了一晚,庙祝来时丁九好似一座冰雕,触手生凉,“嘿,丁小子你无事吧?”
丁九声音沙哑,“李家的事,丁十如何做了家奴。”
庙祝闻言也是一惊,“不是做少爷是做家奴?”
丁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庙祝摸着胡须想了想,“罢,我去打听,你这样子不好看,先回家过几日再来。”
丁九拖着僵硬的身子起身,庙祝看他的身影摇头,将庙门关拢便起身去李家那边打听。
这人命所不同,若是丁九生在富贵读书人家,凭这份心智必不是池中物,可怜算计得来一场空,甚至遗祸兄弟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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