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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才惊觉,米斯切尔·罗尔与欧尼斯特·博克是毫不相干的一对。即使她笑着挽着他,他对她温柔地耳语,他们在一起,看上去那麽漂亮丶那麽引人注目……
雷古勒斯记得在遥远的过去,眼前这位小姐曾在圆桌边与他洽谈,那时的他们叠起来都没有一根柱子高,却谈着纯血与统治一类的话题。他记得米斯切尔·塞尔温躺在羊绒靠椅里,姿势散漫但语气认真。
她说:“如果巫师界继续忍受麻瓜血统的入侵,早晚有一天,我们的统治会崩溃的。他们不纯粹的血,叫我们整个族群都走下坡路。巫师和麻瓜就该将界线划清,就像东方神话中的天神与凡人的结合,从来都该受到惩罚。”
“怎麽说?”
“我很怀疑巫师与没有魔法的麻瓜结婚丶繁衍後代,会稀释我们的魔力。我见过的哑炮不算少了,他们真是可怜人,却又没什麽好可怜的。”
“我的确也不喜欢麻瓜,米斯切尔。”雷古勒斯说,“但你的说法没什麽根据。”
“我还有别的理由呢——”她起身,将腿上摊开的书本合上,那封面上赫然写着一位麻瓜作家的名字,“听说我们的魔法部长与麻瓜世界的首相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骇人的咒语将他吓住的,叫他不敢对巫师界进犯。”
“他们没理由,也没能力这麽做。”
“你错了,麻瓜只是在魔法上低级。”米斯切尔随手将书撂在圆桌上,单手撑起下巴,“你知道的,刀刃和子弹也能杀人。他们不会魔法,却也常常挑起战争,只不过同我们战争的方式不同罢了。现在的巫师和麻瓜之间还没什麽大矛盾,因为我们始终藏在暗处。可巫师与麻瓜通婚,一步步将我们的世界暴露在外,一旦麻瓜认为我们是威胁,那矛盾就産生了,于是战争不可避免。”
她说得激动了,于是口音变得更怪。米斯切尔试图接着说下去,却突然没了声响,她似乎被另一种念头牵绊住了。她几次张口却又合上,不再去碰书本反而抓起背後的靠枕。
而雷古勒斯擡头看去,恰好撞上塞尔温夫人审视的目光。但那目光也仅是稍作逗留,便匆匆离去了。
“可为什麽一定要战争呢,难道巫师和麻瓜就不能签署协议,和平共处吗?”他喃喃低语道,却又立即後悔了,“不行。我不喜欢麻瓜。”或许雷古勒斯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是位纯血主义者。
大概是因为,所有的丶高贵优雅的布莱克都信奉此事。
“看吧,所以我们只用考虑哪方会赢就好了,雷古勒斯。”
这段记忆本来该被淡忘的,成为他“黑色”人生中的一段不难得的丶却纯粹的空白,可这留白却在此时被涂抹上色彩,变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雷古勒斯偏过头,不再去考虑真丝裙子的抽丝,而是去看米斯切尔面上的神情。
到底为什麽呢?她对纯血主义坚信又反驳,对神秘人忠诚又背叛?
她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考,却在片刻後眉头一松,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我不知道。而且……干嘛要抛开斯内普不谈呢?”
“你怎麽会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雷古勒斯!真奇怪,我怎麽有时间和你在这谈话呢,就好像我们有多熟识,好像我们都没事可做似的?”
雷古勒斯沉默着,将一口破败的空气深吸进肺里,他再次移开目光,将陈旧的秋千晃起来。米斯切尔·罗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大概看懂一点了。于是他也不可控制地去想她挽着斯内普的画面,那一定不好看,不令人叫好——
但合适。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合适。或许,雷古勒斯猜测,在其他男孩抚摸着米斯切尔那张漂亮的脸,并企图脱下她的衣服,将她变成赤裸又发亮的徽章佩戴在胸前时,斯内普那家夥只想同她探讨坩埚里的魔药到底要搅拌几圈吧。
就像小的时候,雷古勒斯只同她谈论书里的新鲜事,于是他从未得到其他男孩得到的丶僞装好的喜爱与戏弄,他想这就是证据。
雷古勒斯摸向衣服的口袋,触碰到一块坚硬的物体。这冰冷的触感打破了他所有无关紧要的思考,包括有关米斯切尔的感情履历,包括她提出的,让他死在黑湖里的建议。
“为什麽要假死呢。”
他听出她没有疑问的语气,于是雷古勒斯猜,她其实又是在问她自己——问自己为什麽不认同神秘人的举动却要加入,问自己为什麽笃定了神秘人会赢,又对此有所抗拒。
“安多米达被除名,纳西莎·马尔福丶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她们也都不再是布莱克了。而西里斯离家出走……布莱克只剩我一个了。”雷古勒斯笑笑,“你可以接着说我固执,就像以前一样——但我要背负一整个家族的名誉,我没有帮手,也对此并不期待。”
“承认吧,你就是个蠢货。”
“你也不聪明,米斯切尔。多尔芬都狠下心去弑父了,你还有什麽可顾虑的?”雷古勒斯忍不住去试探,“家族和荣耀你都没有,更何况对你这种人来说,亲人丶朋友,和克利切那样的家养小精灵也没区别吧。因为他们对你,也没付出过什麽真感情。”
黑便是黑,白就是白,其实她站在哪一方都无所谓。忠诚便忠诚,反抗便反抗,可米斯切尔偏偏跨在中间——因为斯内普吗?她说了,不必抛开斯内普不谈。
可在渐渐暗下去的黄昏里,凉风吹走了最後一丝温暖。天空正中的位置慢慢变成深蓝,黑蓝色的波浪一圈圈向外扩散,阳光还保留一分橘黄,而群星已若隐若现。
“要不是……哼,要不是你快死了,我才不和你说这些。”米斯切尔对着他笑了,笑得很难看,“死去了就不再活着,对吧?”
她似乎是疑惑又纠结地看了雷古勒斯一阵,才无比艰难地告诉他:她亲手杀了爱她的兄长,险些害了一个爱她的朋友丶一群爱她的学生。又突然地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她该爱的教子,一个她无法不爱的孩子。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爱”,却几乎全被压抑着的哽咽拦住了,于是发音不怎麽清晰。
“阿尔温?”
“我杀了阿尔温,在昨天夜里。”
“他让你做的?”
“我不想……”
雷古勒斯静静听着,他想她大概在没人的地方哭过很多次了,但泪是忍不住的。于是他体贴地别开目光,将手指插在口袋里。他能感受到挂坠盒传递出的寒冷,核心深处,邪恶的灵魂在低声密谋。
他本来要将这东西交给克利切,并决心带着这份秘密与发现秘密的骄傲一起死去。雷古勒斯·布莱克会在死後等待,等待一位天命之人,去结束无尽的黑暗。
显然这人不是他,也不是她。
可米斯切尔却在啜泣後突然伸出手,她的手放在雷古勒斯眼下,却再没了香水的气息。他颇为惊讶,但更多的是怀疑,直到米斯切尔又艰难地吐出一句:“给我,那件魂器。”
他该问问她怎麽知道的,再问问她会不会将它交还给神秘人。可第一个问题显然是无用的,而第二个,如果米斯切尔真想这麽做,黄昏之时丶他回头之前的一个咒语,便能轻易做到。
“你在说什麽?”
“骗我没意义。”
“你销毁不了它,我们都不行。”雷古勒斯的话中带着无力,“我也不该告诉你,但这事的复杂程度远超你的预想……米斯切尔,要是从我这拿走它,我以为,可就算是宣战了。”
“我管不了你说的那些,雷古勒斯,我只知道你一个死人什麽都做不了。”她沉默了一阵,那双跟渐暗的黄昏同一色调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他,“你可一定要死掉,死得越快越好,越彻底越好。”
雷古勒斯动手将秋千停下,只报以微笑。她大概忘了,她从未对他这样讲过话。“要是我当真了怎麽办呢”,他在心里这样思考,却也承认自己这思考并无必要。于是他假意答应她死在黑湖里,去偷听人鱼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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