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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森林的深处,潮湿的水汽氤氲在空气中,的场的偏邸夏目已经来了几回,却还是觉得这个地方隐隐有些森冷。虽然的场家已经将在八原的布防撤出,但是别邸仍旧被结界严格封守着,因此在普通人看来,这里只是一片密植的树林,毫无出路。
的场家向塔子和滋掩饰他来的场家修习的借口,是的场静司有意照顾他的毕业期,为他找了补习老师辅导,到毕业前便住在的场家的偏邸,中间还有名取不情愿(但是反正塔子也看不出来)的周旋,的场家做戏便做了全套,放学後到的场家便是关于阴阳术的教程,晚饭後会有人来辅导他学校的功课。
只是夏目还是想不通,为什麽会是他?他从未听说过自己祖上出过阴阳师,和阴阳师有关联的地方也只有多轨,可是的场静司怎麽就那麽肯定只有他能净化怨气呢?
夏目撑着头坐在桌前,望向縁侧门外庭院中的树木,又垂下眼。他并非自愿到的场家修习,但是不得不承认,的场家的老师确实是在认真地教导他。他如今才知道,当日他所发动的咒术之所以用尽了他的全力,并非是因为阴阳术需要消耗大量妖力,而是因为阴阳术的规则在于连通阴阳,而符咒,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描上去的符文,只是媒介。以御术人之字为媒介,将自身与怨气宿主相通,以一己之力通而化之,是为阴阳术。
令他更为惊讶的是,七濑女士在教导他时,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悉心教导他如何调和妖力与符咒的技法,教他如何更加轻松地发动阴阳术。他答应为的场家化解怨气失衡,碰不得除妖术,他原本以为的场静司其实只是想通过他了解多轨氏,但眼下的场家却只字不提多轨,反而毫无芥蒂地认真教导他,让他的心头迟迟萦绕着疑惑。
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七濑女士明明比自己丶比多轨更加熟悉阴阳术,为什麽的场静司还要找上自己,难道真的像斑所说的一样,的场家已经别无他法了吗?
已经接近傍晚,只有一人的弓道场更是安静,夏目漫不经心地踏足,搭箭拉开弓,弓箭的吱呀声也不过在宁静中荡开一个小涟漪,放空的大脑中又浮上之前産生的困惑,流通的妖力不自觉地在他的手上停顿了一下。
“你走神了,”清冷的声音从身後传来,碰碎了弓道场里的凝滞,“忘记运转妖力了吗?”
一晃神,箭便离了弦,夏目的思绪被这一声惊断,他刚刚本就在走神,妖力直接停滞了。他一回头,便看见了的场静司的红色眸子,带着轻佻的促狭。
但是的场静司绝对不是什麽心情好的状态,他已经在的场家呆了一阵子,不会再凭直觉去判断对方的意图,的场的周身带着戾气,夏目本就是妖气富馀丶易于通灵的体质,迅速觉察到的场的妖力并不太稳。
但的场静司并未在意,仍然笑着走上前来,问道,“怎麽?是的场家招待不周,让夏目君想家了吗?”
他并未诘问,语气甚至带着慵懒,但身上的戾气让夏目有些踟蹰。这段时间夏目正在进行的教程正是弓道,平时的场静司也会时不时造访,偶尔口头指导一下,夏目内心再纠结也能敷衍过去,倒也相安无事。
可此刻面对直白的的场静司,夏目只能有些警惕地收了残身[1]的动作,干巴巴地回道,“并没有。”
的场静司挑了挑眉,明显不信。夏目也没有期望的场静司能相信自己,转头看向靶,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了勇气把一直以来的疑问问出了口。
“为什麽会是你?”的场静司慢条斯理地重复了这句话,仿佛是没料到夏目会真的问出这个问题,“我说过,目前我们找到的能净化怨气人只有你。”
“可是七濑女士既然能够教导我这麽多关于阴阳术的知识,的场家绝对不是拥有关于阴阳术的资料这麽简单吧。”夏目重新踏足,举起弓箭,缓缓拉开蓄力,将妖力汇聚到箭头,瞄准靶心,他努力将自己的心思集中到运转妖力上,而不去顾虑自己的犹豫,“凭借你们所掌握的关于阴阳术的事,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要和我合作。”
松开手,妖力缠绕着箭头被带向目标,箭头上的符纸飘落,妖力乘着符文的脉络飞起,汇入箭头钉入的地方。
“妖力运转的倒是不错,你确实适合这个,”却是的场静司转移了话题,走到他身边,“就是弓道本身并不是很强,精准度有待加强。”
夏目有些不满,他当然知道这点,他本来熟悉这些就不是为了练习好弓道,发动阴阳术的妖力本就不会真正离体,即使被弓箭带出,操纵妖力的线仍在主人手中,只要作为媒介的箭达到够远的距离即可。的场静司眼下挑他这个错是在找茬吗?
他皱眉,感觉的场静司转移话题并不太妙,转过头想继续问刚刚的问题,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他身边拿出了第三支箭。
然後伸出手握住了他握弓的手,搭上了箭。
太近了,夏目一瞬间只剩下这个念头,的场不知何时收敛了气息,将妖气汇上箭头,“我知道你不需要精准度,但是精准本身就是弓道存在的意义。当你使用弓箭时,便应当只有一个目标。使用工具便要将工具用到极致,你自然可以最後再调整方向,但是这样,射箭便如同随便丢石头,若是如同丢石头,那你又何必使用弓箭呢?”
夏目一时间来不及拆解这段话的含义,的场靠在他耳边吐出的话语,危险而暧昧,他下意识地想逃,却僵住了身子。而不待他反应过来,羽箭便瞬间离弦,除妖人的妖力缠绕盘踞在那支箭上,冲向击杀的目标。
正中红心。
这是的场一门除妖人惯用的手法,将强大的妖力蓄入箭身,干净地放手,脱手後的羽箭带着戾气和凶悍的妖力如同被放出囚笼的猛兽,扑向敌人。
的场还保持着残身的姿势,却没有立即退後,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传来,“明白了吗?”
夏目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但这一次却不是为的场静司的动作——
——是他的戾气。
那爆炸性的一箭不是的场静司平常悄无声息一击必杀的风格,是他身上的戾气所致,因此妖力才会外泄得如此明显。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的场应该还在上一次狩猎的恢复期当中,狩猎的戾气还未完全散去。
“换下衣服吧,应该要吃饭了。”的场静司将弓放下,漫不经心道。
难怪心情不好,夏目抽下角带[2]的时候这麽想道,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一开始是想问的场为什麽要找上自己的了。
而当他想起来时,只能又一次懊恼自己被的场静司牵着鼻子跑了。
[1]残身:弓道八节之一,弓道八节分别为足踏み丶胴造り丶弓构え丶打起し丶引分け丶会丶离れ丶残心(残身)。残心(残身)是指把箭放出後身体所保持的姿势。
[2]角带:弓道服中系在上衣外侧丶下身袴内侧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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