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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梦独尚未接到离校的命令。
有人不解地看向林峰。
林峰道:“梦独跟我挤在一张床上就行了。再说了,天这么热,谁还盖棉被啊?”
有人提醒梦独寝室储物柜里的东西还没收拾,梦独说那些物品他想随身携带。
兰健勇预定的火车票是夜里九点钟登车出发,他住在学院的招待所里,将于晚上六点半钟前往学员十四队接走梦独。既然学院对梦独的处理结果已经公示并且不可更改,那就越早离开学院越好。
梦独将大件行李收好后,便有两名学员依武平安指令带上梦独的行李与兰健勇一起到火车站办理托运手续去了。于是这两名学员便知道了,梦独将于当晚离开学院。
梦独回到寝室,收拾储物柜里的东西,不过是几本书和几本笔记,当然了,洗漱用具也要随身携带,他将这类物品全放入一个双肩包里。当他无意中打开其中的一本笔记时,里面夹着的一张带有红色字迹的纸张引起他的注意,他展开来,啊,这本笔记是他入伍时村支部送给他的,里面夹着的正是他立誓当兵咬破手指写的血书。看着这张血迹早已干涸呈暗红色的血书,无数件往事历历地从眼前走过,他忽然意识到,他的被开除学籍退回原部队是给这张血书抹上了一层黑色,同时也使让他如愿以偿的人立于不义之地,他还忽然意识到,前路上将会有更多的荆棘和坎坷等待着他……好多串纯稚的泪水从他的双目中汹涌而出,他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他的身旁既有同班的战友,也有别班的学员。
深陷痛苦的漩涡里多日,这还是梦独第一次当着他人的面情难自抑地流泪。
梦独将几本书送给了几位同学留作记念,其中包括宗璞的《南渡记》,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李昂的《杀夫》,还有左拉的《娜娜》,他特意将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送给了林峰,他们俩共同喜欢着王朔。
学员十四队的晚饭提前了一个小时,谁也不知道瞿冒圣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梦独毫无食欲,他想快快离开这里,可是在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前,他依然是学员十四队的其中一员,不可擅离半步,否则便会惹出新的事端,反倒陷兰健勇于两难之境。再说,本班的几个同学都要他一起去共进晚餐,还打趣说万一这顿晚餐是最后的晚餐呢?不一起围桌而坐,岂不留下遗憾?
;晚饭过后,学员十四队却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值班队长说带小凳,就在会议室内集合。
顷刻间,集合整队完毕,瞿冒圣立在队伍前他惯常站立的地方,武平安则站在侧右方。
瞿冒圣威逼的眼光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缓缓看向队伍,忽然,眼光停在了中间位置,不动了。他的眉头紧紧地像是厌恶地皱着,嘴巴紧抿,两道刀砍斧凿的法令纹深深地嵌入阔大的口腔里。他半晌不说话,用无声来控制着会场。
半晌过后,瞿冒圣打开了口腔,道:“现在宣布一个处分决定!”
会场上更静了。
瞿冒圣开始了他的宣布:“关于给予梦独同志记过处分的决定……”
处分中所言及的内容与通告内容基本无异。
瞿冒圣咬着牙根,欲将每个字五马分尸,一字一顿,语调做作出古怪的抑扬顿挫,语速缓慢,似乎要将对梦独的记过处分无限拉长,延伸向时光的无尽长河。
“宣布完毕!”瞿冒圣将已经拔得很高的声气又尽力地拔高了许多,令一些人不由为之一震,本来就呈立正姿势的双脚很响地并拢一下,以示对瞿冒圣的回应。
瞿冒圣故意停息片刻,恰到好处地、老练地拿捏着会场的气氛。
学员们疑惑,接下来,瞿冒圣还要做什么呢?
接着,瞿冒圣便解开了学员们的疑惑,说道:“下面宣读,《****学院关于给予梦独行政记大过并开除学籍的通告》……”
瞿冒圣的语速比方才略快了一点儿,但胸音却更浓了,透着一种沉痛感。
宣读完《通告》后,瞿冒圣特别强调说:“处分不是目的,通告也不是目的,这是在挽救梦独,以免他滑向更深的深渊,同时也是让其他同志引以为戒。”
梦独简直快被气炸心肺,但他只能忍着,否则记过处分大约会被瞿冒圣合理合规地恶化为劳教、劳改。
瞿冒圣故意让会议的每个议题都呈出时间上的间隔。
这次间隔过后,胸怀极深恶劣城府的瞿冒圣的第三个议题便开始了,他将他的一队之长的权限发挥到极致,他务必要在精神上让梦独崩溃,再也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丝丝曙光。
“所有人听口令,放凳子!”
学员们弯腰,把凳子放在身后地面上。
“坐下!”瞿冒圣命令道。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命令,是为了让台下的所有人看清梦独的嘴脸。可是他又有些失望和生气,因为梦独的嘴脸哪怕是在他的万重打击下仍然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仍然英气逼人而不是蔫头耷脸,仍然拒不配合他心里的企图。
“下面,请梦独到台上来。”瞿冒圣说道,他特意将“请”字拉得老长。
梦独预感到瞿冒圣接下来要对他做什么了,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流泪,要微笑,决不能让瞿冒圣的计谋得逞,要让瞿冒圣感到失落。
瞿冒圣提前安排好的三名身材魁梧的骨干学员来到了梦独的身左身右和身后。
梦独站起身来,面带微笑,目光平视,目不斜视,不卑不亢朝前走去,站在了会台上,转身,面对着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瞿冒圣已移至梦独的侧对面,看着梦独的极不在乎的神情,他说了一句:“吊儿郎当,无可救药。”
很多人的思路只会跟着主导者转,何况他们中的许多人盲目崇拜着瞿冒圣,渴盼着将来成为与瞿冒圣一样的人,所以他们也以为梦独已经不思进取以耻为荣了,真如瞿冒圣所说无可救药了。
无论内心有多少痛苦,梦独提醒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决不可流露半分。
瞿冒圣的胸音再度从口腔里挤了出来:“现在,按照程序,取消梦独的学员标志。开始!”
三名骨干学员得瞿冒圣之令后,其中一人摘下了梦独头上的镶有红色帽墙的大盖帽,另两人则一左一右摘下了梦独衣领上的领花,然后,三人一起摘除梦独肩膀上的红彤彤的学员肩章。
但是,由于钮扣儿太紧,红彤彤的学员肩章也套得太紧,摘除肩章的任务便完成得有些费劲,特别是抽拉肩章时,手上便只好加重了力度。这让梦独感觉到很不舒服,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脸上的微笑此时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生气和愤怒。他不由地皱了眉头,嘴巴也微微地张开来,略微撅着,他晃了几下身体,像是配合抽拉,又像是在作出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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