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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独又说:“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有必要继续服役一年。一年过后,才能再作决定。”
“也好。”乔云光以为他理解了梦独的所想,但其实还是没跟梦独的思路落在同一频道上。
但是,连队里有些人,甚至包括指导员在内,对梦独的转变另有看法。他们认为梦独的转变有投机之嫌,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有人认为就不应当让梦独从生活服务中心调回警卫连,他回到警卫连是想吃老本从而占据一个留队名额;有一位从心里压根儿不服乔云光、与乔云光同时提干的排长,说梦独在个别连队领导面前会来事儿,但是对另一些连队干部却不够尊重——老兵们听得出来,这话里的“个别领导”,指的就是兰健勇和乔云光。
连梦独也始料不及,他的走与留竟引发了警卫连极大的争议。
似乎,“树欲静而风不止”,梦独这棵想静下来的小树,却总是于无意中引起轩然大波,围绕着他,总会平地刮起一阵又一阵夹砂裹尘的旋风。
虽然尚未公开宣布,但警卫连面临退伍的老兵们究竟谁去谁留,已大致明朗,当然,大部分老兵心里都明白,特别是渴望留队的老兵们更明白,他们的命运随时会发生转折,会从“留”变为“走”。最后,只剩下一个“留”和“走”尚无定论,这“留”与“走”看上去只与两个老兵相关,其实却牵扯到许多人。
这两个老兵,一个是梦独,一个是谈老兵。
谈老兵比梦独兵龄长一年,如今服役满五年,虽人品欠佳但是炊事技艺却倍受称赞,还去地方上的短期培训班参加过培训。正因为他烧得一手好饭炒得一手好菜,所以哪怕连队干部有了变化,但他一直在警卫连营区炊事班而没有被轮转到内场警卫排和风门口哨所的炊事班去。既然服役满五年,所以他的留队愿望很明确,就是转志愿兵,只要留下来,就十之**能够如愿,否则就得回家重新扛起锨锄流汗种田土里刨食。
谈老兵是留在队里为数不多的对梦独“知根知底”的老兵,由于他一直身在警卫连,在梦独读军校的日子里,他已经荣升炊事班班长,还掌握着战士们的吃喝大权,所以他现在的群众基础其实已经远超梦独了。他利用手中的掌勺之权,对值岗的战士分出亲疏,有的值岗战士可以吃到热乎乎的满含动物脂肪的
;饭菜,而有的值岗战士却只能吃到只有几片肥肉的冷饭菜。所以,他的群众基础其实是褒贬不一的。
然而近两个月来,谈老兵改变了工作方法与思路,他对所有值岗的战士能“一视同仁”了,特别是对曾穿过他小鞋的战士更是嘘寒问暖生怕他们吃不饱吃不好。他的这种做法的确让许多涉世不深的战士深受感动,也笼络了一些人心。
谈老兵对梦独“知根知底”,梦独对谈老兵又何不是知根知底呢?本来,梦独去军校深造了,从谈老兵的生活中消失了,他是死是活是飞黄腾达还是跌下深渊似乎与谈老兵毫无瓜葛了,可是,谁成想,梦独跌下深渊却跌回了警卫连,也跌回了谈老兵的生活当中。
真乃不是冤家不碰头,他们不仅重续前缘,而且成了竞争对手。
当梦独重新回归警卫连、尚没有成为对手之时,谈老兵便在战士们中进行“公关”,在他们中散布关于梦独的流言,而这些流言听上去又是有事实基础的,更何况,全连战士谁不知道,梦独是背着记大过处分重回警卫连的,而他过去的那些荣誉由于“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里大多是第一年度兵、第二年度兵,他们只是从别人的口里听说过连里曾有个优秀的战士名叫梦独,但却并不相熟,而这个曾经优秀的战士却被就读的军校开除学籍并且受到处分,是灰溜溜重归警卫连的。经过谈老兵绘声绘色的渲染,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方明白,原来这个梦独曾经也并不优秀,不过是投机取巧或者赶上好时候罢了。
当梦独适值连队开饭时间放哨执勤的时候,要么无法提前吃饭,要么放哨回来吃到的是冷饭冷菜。他心里当然明白这是谈老兵故意为之,但他忍住了,不仅没有发作,也没有把此情况跟连队干部们反映。
可是有一天傍晚,梦独下岗回营区后来到炊事班,见谈老兵正在揉面发面以便第二天早晨蒸馒头。他原以为他吃到的仍是放在灶台上的半冷不热的饭菜,但没想到的是,谈老兵竟赶紧把沾在手上的面抹到大面盆里,从锅里端出为他留下的饭菜,锅里是有水的,而锅下是闷着没有烧起来的炭火的。
谈老兵对梦独说:“我专门把留给你的饭菜炖在锅里呢。”
“谢谢谈班长。”梦独接过饭菜。
谈老兵束着围裙,坐到了桌旁。
梦独从回归警卫连就注意到了,谈老兵身上的围裙除了睡觉就从没有解下过,似乎他一直在工作,在做饭炒菜,向全连官兵展示他的忠于职守、热爱炊事岗位、扎根军营的铁心壮志。
兴许知道梦独不会跟他长谈,谈老兵倒是没绕弯子,说:“梦独,我听说你想继续留队,是吗?”
梦独也没有迂回,直接道:“是。”
谈老兵又说:“我还听说,现在是我和你在竞争一个留队名额。”
梦独道:“我不知道。留队名额不止一个,想留队的人不止你我,怎么能说成是你跟我之间的竞争呢?”他已经听出了谈老兵的说话用意。
谈老兵说:“梦独,陈参谋长和兰参谋都挺喜欢你的,你能不能找找他们,让他们多给咱们连队一个留队名额?”
“我可没那个能耐。”
谈老兵转而向梦独诉起苦来:“我家里是山沟沟里的,家里穷得要命,我没文化,考军校的事儿当然落不到我的头上,我只指望着能转为志愿兵。我是马上满五年的兵了,只要能留队,就大有希望转上志愿兵。你呢,才是四年兵,哪怕是转志愿兵,也得再干一年多。还有,你考上过军校,但是被军校给开除了,还背上了处分,这样的条件恐怕就是留队,也难以转上志愿兵。今儿个,我就直话直说,你能不能不要留队,把这个名额让给我?”
倘谈老兵话只说一半儿,兴许能让梦独生出一些感动;但他后面的一半话分明是想对梦独釜底抽薪,给梦独来个痛击,以便梦独知难而退知难而让,这,分明就是对梦独的侮辱和冒犯,梦独反倒是不吃这一套了。“我不让。”梦独明确地告诉谈老兵。
谈老兵几乎急赤白脸了,但还能控制着自己,说:“梦独,你不去找上级领导帮忙,在连里又不肯让我,你是专门跟我过不去啊?”
“我没跟你过不去。究竟是走还是留,我服从连队的决定。”梦独说。
“梦独,我本来是铁定留队的,都是因为你回来了。行,你说服从连队的决定,这可是你说过的话,别忘了。”谈老兵起身进了食堂操作间,砰砰地动作很大地干起活来。
第二天,梦独站岗回来时,留给梦独的饭又变得冷冰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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