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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在溪紧闭着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并不确定严怀山真的可以听到。
“在溪。”
门另一侧的严怀山叫了他最後一声,彻底安静下去。
严在溪喘息得急促,严怀山平稳地呼吸。
严在溪每一次的呼吸都落在他的间隔里,完美地镶嵌在一起。
严在溪贴着冰冷的木门,一点点蹲下去。
违背人伦纲常爱上兄长就注定了爱于他们而言无法柔软,是失控的火车加速驶向毁灭,是离群的企鹅飞奔向冰岛,是一株发芽的毒草,是精神逐步的腐烂,是摧毁秩序,是道德沦丧。
某种程度上,严在溪因严怀山而存在的痛苦疾病或许终身无法痊愈。
严怀山带给他光,也造成他全部的黑暗起源,而严在溪却正在无法避免,也心甘情愿地趋近自毁的泥沼。
他们之间形成了病态的圆环,自有一套情感秩序。
一个在圆的起点执掌救赎,一个在圆的末端形成诅咒,在叠合的圆中,此消彼长。
严怀山在黑暗中垂眼看着门缝外一团颤栗的黑影。
严在溪的声音很朦胧,不太清晰地传进来:“在碧兰湾17栋,小孩住在2楼右手的第二间房间,现在就动手,尽快。”
严在溪抱膝蜷缩在门外,他後脊严丝合缝地贴上门板笔直的线,听到门内传出严怀山低沉平静的声音:“谁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严在溪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他在发呆,发了很久的呆。
良久,靠坐在门板前的严怀山听到他很轻的回答:“我来之前给妈妈打了电话。”
严在溪从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他的胆子小到只会不断地远离;严在溪也并非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他胆子大到实践死亡会将人拉近的真理。
严在溪背靠着门板,正对着的走廊上有很淡的月光投射在他脚前一段距离,吹进来的风有冬末春初零星的寒意。他用後脑不轻不重地撞了下门,发出轻微的响。
“哥,”严在溪仰着脸目光投放在天花板的黑暗之中,脖颈上的喉结顶起纤细的骨头,他微微笑着,目光不太清白,陷入回忆:“你还记不记得在德比家里的时候,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嗯,”严怀山自鼻腔中发出很轻的应答,他面前开着一扇窗,有一股风吹走了遮挡着天幕的云群,露出月亮。他的视线分外沉静,直视着窗外,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说:“爸爸让我禁食三天,你翻窗来给我送饼干,结果当着我的面吃光了。”
他说话的语气分外平淡,没有埋怨或抱怨的意思,但让严在溪羞赧地低笑了一声:“是吗?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件事了。”
“对不起啊,哥。”
门那头的严在溪对他说。
严怀山静静地坐在地上,在他度过三十年的人生中,没有几次能够这样毫无教养地席地而坐。
过了少顷,严在溪听到门一侧的严怀山对他说:“没事。”
他笑着的嘴角平了一下,又折起晦涩的弧度:“我不是说饼干的事情。”
严在溪稍转过脸,视线向看着和他靠门而背的大哥,又被门板全不费力地阻隔。他说话的时候眉梢会下意识挑动:“那次爸爸是因为你在他床上放了两只死兔子才关你的,女佣也证实了是你做的。”
严怀山的语气很轻,也低沉,他说:“我不记得了。”
严在溪沉默了一段时间,少顷,笑了笑:“是我告诉女佣看到你拿着两只兔子进了爸爸的房间。”
严怀山不吭声,半垂下浓密的睫毛,他的鼻梁很高,阴影在几乎没有瑕疵的皮肤上滑下去。
“其实是我放到床上去的,被你掐死的兔子。”
严在溪像是释怀地笑,他总是很爱笑的,开朗又灿烂的声音:“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好完美,你太美好了,哥。”
“你是我的太阳。”
“你给我的爱让我得寸进尺,你的笑很少,但你每一次都会对我笑。所以我第一次偷看到你做的那些杀死兔子的实验的时候,不是害怕你知道吗?哥。我竟然会感到庆幸。你不是完美的太阳,让不会被阳光照到的我离你也不再是那麽远了。”
“但我不配你对我这麽好,”严在溪的声音缓慢地移动了一下,更靠近严怀山耳朵的位置,“我是个很小气的人,在福利院的时候总因为学不会分享,抢不过就动手打人被关紧闭。所以後来我总在想,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吝啬的人,我又很不幸运地遗传到她身上所有不美好的品性。”
“接你回家前我在福利院看过你全部的禁闭记录。”严怀山单腿曲起来,将一只手臂随意搭放在膝盖上,他安静地说。
“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严在溪脸颊都贴靠在门上,有些发怔,淡淡地呓语。
“哥。”
“嗯。”
“我必须离你很远,”严在溪笑着闭起眼睛,眼角有泪珠淌出来,快要睡着了,声音也变得很轻:“要是离你太近,我会害怕的,会怕你发现我不值得你爱,会怕你发现我不是个好弟弟,会怕你因为不完美的我,远离我。”
严在溪很困了,眼泪胶着着近乎透明的眼睑,他睁不开眼睛:“我想做那个先逃跑的人,你就不会发现我是不值得爱的了……”
“哥,你是我哥,让让我吧,嗯?”
严怀山的声音像是很困了,但得不到他的回答,仍在苦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後传来哥哥依旧平稳的回答。
“好。”
严在溪脸颊上露出满意的淡笑,他靠着门板,听到一门之隔後严怀山平缓均匀的呼吸。
渐渐睡了过去。
没由来的,他梦到了还在德比的那天夜里。
身形瘦小的严在溪偷偷躲过所有人,哼着歌谣,抱着陪伴他很久的枕头与长被,一路小跑到了哥哥上了锁的房门外。
走廊很静,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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