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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沈霁黎走到韩易面前,每走一步,韩易的心就跟着揪紧,他强自镇定,因此脸部紧绷,嘴唇也抿着,是一副无比倔强的模样。
沈霁黎把符递给他,问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韩易没说话,僵硬地点下头,一吸鼻子,一股清新的香味钻入他鼻腔,好闻的味道来自眼前这个男人。
沈霁黎又问:“你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韩易梗着脖子,仰着头看着沈霁黎。
沈霁黎眉头微皱,看着他,显然不相信他说的。韩易一阵心虚,改了口:“我看别人画过,只看了一遍我就会了,我觉得我比他画得好。”他有意在这个人面前拔高自己。
闻言沈霁黎笑了下,韩易看不出这笑的含义,只觉得,这人不笑的时候,清冷有疏离感,一笑起来,又让人如沐春风,连肚子也觉不出饿了。
“有天赋。”沈霁黎点点头,“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教你画更厉害的。”虽然比他小时候还差点,但这孩子已经是沈霁黎见过最有天赋的了。他已经二十,可以收徒弟了。
韩易警惕地看着他,说实话,他想跟他走,但有件事还是要问清楚:“管饱吗?”
沈霁黎又笑了,将符拍在韩易胸前,韩易一把按住,“当然,”沈霁黎把风筝还给几个小孩後,又对韩易道:“但还是要征求你家人的意见。”
韩易眼神暗了下来,想起那个把他当心肝宝贝疼的奶奶已经不在了,一股悲伤情绪涌上心来,鼻头当时就红了,他小声道:“我没有家人了。”
沈霁黎也就没有多问,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
你跟着我。
这句话,烙在了韩易心里。
这里离极乐巅不远,沈霁黎带着韩易认认山门。路上将这个十岁少年的事情了解了大概。并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韩易闻言“噗通”往地上一跪,“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师父。”他听过戏,知道拜师是这麽个流程。
沈霁黎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这孩子反应太快,他连阻止都来不及。只好将手背在身後道:“起来吧,等到了再行拜师礼,你是我第一个徒弟,哪能这麽草率。”
极乐巅云梯整整一千阶,走到过半时,沈霁黎觉出不对劲儿,脚下飞快,将韩易抛在身後,三两下到了大门口,没有守门弟子,且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可目之所及,并没有血,而是极乐巅偌大空旷的校场。
极乐巅弟子丶长老加长工,满打满算千馀人,平常来往皆是人,此刻空空如也,沈霁黎心下不安,冲向了无极殿。
越靠近无极殿,那种不安的的感觉越重。沈霁黎推开无极殿的大门,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他当场愣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母亲红山仙君,坐在地上,全身是血,披头散发,汩汩血流不停从七窍溢出,怀里抱着已经冷掉的,毫无生气的,他的父亲,极乐巅的尊主。
而在他们身後,是堆成山的尸体,那高度直顶房梁,全是往常熟识的师兄弟,此刻全部身体发黑,有的血肉模糊,沈霁黎竟然没有一个能对上号。
无极殿,成了无间地狱。
那一刻,沈霁黎的感觉不是撕心裂肺,不是伤心绝望,而是想吐,一股忍不住的恶心直冲出口,他干呕着,想吐出点什麽,却什麽也没有。
红山仙君无言地向他伸出手,沈霁黎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拉住母亲手的瞬间,跪在了地上,眼泪横流,嚎啕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山仙君一双满是血的手捏着沈霁黎修长的手指,声音淡然,与她狼狈的外形极其不符,“我早就劝过你爹,邪法扰人心智,侵人灵元,他不听,一味追求至高功法,还说功法没有正邪之分,全看人,我跟他吵过很多次,後来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很僵了,你应该看得出来。”
沈霁黎哭到无法自持,眼泪大颗大颗冲刷着红山手上的血迹。
“这一天还是来了,他无法控制自己,走火入魔,魔气压制住了灵气,元神混沌,封住极乐巅,见人就杀,魔气入侵弟子,弟子们相互残杀,血流成河,最後,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霁黎,娘也快不行了,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与你交代清楚,你爹,是我亲手了结的,在他杀光所有人之後。我本该早点动手,可总下不了手,总想能挽救,就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弟子在我面前死去,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罪大恶极,并且无法宽恕,我只是……”
她眼波终于动了下,“我放心不你,霁黎,从此这天地间,就只剩你自己了。”
“有三件事,娘要向你交代,第一,坚强的活下去,守好极乐巅。极乐巅创派四百馀年,不能毁在我们这里;第二,绝对绝对不能修习邪法,不要相信功法没有正邪之分,你要相信,人的心智,不敌邪气;第三,虽然这很难,但娘还是希望你,能笑着过每一天。”
韩易终于爬上云梯站在极乐巅的大门口时,只见一间殿宇内,强烈的金光一闪,让他无法直视,他擡手一挡,等到那股难受的劲儿过去後,忙往无极殿跑去。
殿内除了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的师父,什麽都没有,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韩易放轻脚步走到沈霁黎背後停下来,叫了声:“师父。”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师父悲伤,虽然他只能看到背影。
片刻,沈霁黎动了动,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手在脸上一抹,回头面对韩易,仍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以後,你就在这儿生活了。”
师父还是那个带着他上山的师父,可韩易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每月十五,都会有一批弟子下山帮助附近农庄干活,收稻子也好,插秧也好,除妖也好,什麽事都干,一方面是笼络安抚人心,一方面也是让弟子历练。
所以,当下山的那批弟子踏夜归来时,发现极乐巅如一座死城,尊主与夫人都不在,只有少主站在无极殿门口,毫无波澜地留下一句:“去留随心”时,三百弟子开始发懵,而後猜忌,最後谣言不止。仅一晚上的时间,极乐巅只剩下不足百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把极乐巅当成家,已经没有归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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