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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清让壮士们将张泉轻轻放在地上,随後平稳擡起。细雨有些浇湿衣襟,透进肌肤里,沈书清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拢了拢衣服,带着壮士和大夫朝县衙走去。
老翁见沈书清未打伞,快步追上她,把伞举过他们头顶,往沈书清那偏了一点。
沈书清察觉雨滴在伞上清脆的声响,转头迎上老翁慈祥的目光。她眼波微涟,轻轻道了句:“多谢。”
好在县衙离这不远,没一会的脚程便到了。
沈书清让身後的人在正堂外稍候,自己先一步进了堂内。
胡有为瞧见沈书清这狼狈模样,苛问了几句:“怎麽弄成这样?好好一个主簿这般进堂,要叫旁人看笑话不成?”
沈书清如实答道:“出门急,忘带伞了。想着不耽误县令您的时间,就先赶过来了。”沈书清知道胡有为下一句要问什麽,她早已等着了。
“那怎麽还误了时辰?”胡有为没好气地说,有些不耐烦。
不出她所料,就是这一句。胡有为爱细究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显一显他小小县令的威风。沈书清不在意他的小得意,有时他的话还能警醒自己,便听之由之,规矩地答着。
她依旧恭敬地应答:“路上出了事,耽搁了会。”说着她把修坝文书从衣襟里掏出,呈了上去。进堂前她检查过,文书倒是没沾上一点雨,就是皱了些,免不了又要被胡有为奚落一顿。
“你人脏些也就罢了,都说了文书是要登记在册的,要干净些。”胡有为翻着皱巴巴的纸,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不会再犯。”沈书清拱着手,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胡县令,我还有一事要禀明。方才您问我为何迟来,正是路上遇到了奇事。”
胡有为放下手中的文书,饶有兴趣地问:“何事?”
沈书清一五一十地将事实陈述:“我在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浔河边徒手拔杨柳,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带到县衙来,此时已在堂外候着了。”
胡有为觉着此事当真是稀奇,语调都上扬了几分:“何人?”
“烧饼铺的张泉。”
胡有为敲了敲桌子:“带他进来。”
四个壮士将张泉擡了进来,老翁随同在旁。
沈书清见一衆人都在堂,拱手复命:“胡县令,老者为我找来的大夫。不妨让大夫瞧一瞧张泉,您在这,也好有个决断。”
事情都已一一料理清楚,胡有为自是没有他话。
“大夫请。”胡有为客气道。
沈书清命人拿来一张席子,壮士将张泉轻放至席上,老翁蹲在一侧,手搭上张泉的脉搏处,细细探寻着。
一会儿後,老翁双眉紧锁,忧愁开口道:“回县令大人,此人乃心气郁结,伤其肺腑,以致五感尽失,人如三岁孩童般迷怔。心疾难医,无药可治啊。”
胡有为愕然问道:“毫无办法?”
老翁摇摇头,痛心疾首:“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不知根本,纵然华佗在世,也无他法。”
沈书清心疼地望向张泉,她猜的没错,张泉只怕是失了心疯。张泉于她有恩,她绝不能让张泉如此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好端端的一人糟蹋成如此面目,背後想必是大有文章。
“县令大人,张泉为人老实,昼夜之间生出这病,其中必有隐情。还望大人准许我查明缘由,给张泉一个交代,也不让无辜之人再受牵连。”沈书清郑重请命,她真心想为张泉寻一个因,同时也想为自己谋一个契机。
西京路远,她做不到白日在扬州当差,晚上去西京查当年冤案。当年案情牵连之人皆在西京,她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上西京的机会,哪怕最後对自己无益,她也愿意一试。
胡有为刚要松口答应,後堂飘来一句男音。
“这人,我要了。”男人的声音如雨後松林般清雅,却夹杂着强势,不容商量的态度。
沈书清猛地擡头,混着湿漉漉的潮气中走出来两名男子,一名身着青衣,如山间清泉般清冽,另一名则像凝冰松柏,身上白衣一丝不茍,气势逼人。
此二人气度,只能是西京来的贵人。
胡有为立马站起,上赶着献谄:“二位大人怎麽出来了,快坐下!”他说着端出自己的椅子,就怕没人看到他的殷情。
二位大人倒是不吃他这一套,毫无波澜地应付了一句:“胡县令不必如此费心,自己坐着就好。”
胡有为哪里敢坐,垂手哈腰地站在一旁,平日里对沈书清等人摆的官威早已去之千里。
沈书清垂头偷笑着,无意间瞥到白衣男子腰间佩有一玉玦。一瞬间她脑中空白,犹如千万道闪电飞过,头顶轰鸣,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差点倒地。幸好二人正与胡县令周旋,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那玉玦,旁人认不得,沈书清必定认得,且她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玦。
此人是当今圣上第三子,当朝将军,李玚。立于他身旁的,必是大理寺少卿,傅深。
往事冲破牢笼,如洪啸般一涌而出。
思绪恍惚之际,李玚不知何时行至她身前,问道:“听胡县令说,溃堤重修是你去办的差?”
沈书清稍稍回神,稳了稳心境,平淡地应道:“是。”
李玚衣袖一摆,胸有成竹。
“那你,我也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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