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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父亲荣恺的性格是爽朗的,母亲程瑾的性格也属于外向型,可唯独自己,既不像爸也不像妈,温吞敛静,不争不抢。他奶奶小时候老说他,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主儿。
他尤其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自己就在各种家人之间“周旋”。
在老家和父亲吃团圆饭,聊没两句就吵起来,荣恺说他不如妹妹和弟弟听话,他也觉得自己真够多余的。后来被母亲接走去她家生活一段时间,看着母亲和继父以及她们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又更觉得自己多余。
很长时间他都想不明白,当父母离婚,各自找了伴,重组了家庭,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谁才是自己的家人呢?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服,扔了也不可惜,没人捡的。
“小玉看看,这个好,这大汗衫子质量好着呢!我当年给你妈缝的,特意去东塘大集找的老裁缝。”
姥姥一手夹着旱烟,一手抖开自己的“百宝箱”,其实就是一个红布包袱,都是她“收藏”的“好东西”。
杨之玉伸展懒腰,感叹这次终于不是从哪捡的铅笔盒、圆珠笔、书包这些破烂儿了!
葛金秋瞟了眼,继续踩缝纫机,边踩边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这衣服后面有好几个补丁呢,我都不穿了,她能要?”
姥姥面色不悦,杨之玉赶紧翻个面看看,确实有三四个补丁,这个年头可是不常见了,有破边的地方被彩色棉线缝上,还绣了花样儿。
她赶紧安慰:“哎呦,姥姥,您手真巧!这补丁打得好啊!看来我妈手巧就是随了您了,这衣服现在穿出去那叫时尚,叫潮!您知道balenciaga吗?它们家最近的新款就长这样!”
姥姥笑得假牙打颤:“什么嘎?哪旮瘩?”
杨之玉哈哈笑,顺便把自己t恤一脱,将这件补丁衣服套上去。
姥姥夸她:“小玉这对胸脯子长得好!”
她朝姥姥吐吐舌头,说没看遗传的谁吗?谁娶到我算是享福了!
葛金秋说你不害臊我害臊!顺带瞅了眼杨之玉身上的衣服,别说,还真挺洋气!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是那样,追着时髦走,后面跟着提溜录音机穿着喇叭裤的小青年。她脚下更加用力,电动缝纫机的噪声轰轰隆隆,几下后,杨之玉要她扦的裤脚也扦好了,衬衣袖长也修短了,松了的扣子也订好了,半身裙的腰围也改合身了。
“有妈真好!”杨之玉一件一件捏着改好的衣服往身上试,谄媚地笑。
葛金秋心里美,面上依旧无表情,责备:“以后别瞎花钱买这么多衣服,最后还得让我改,还不如我直接给你做呢!”
“哎呀,这不怕累着您嘛!”
杨之玉翻出她那件小香外套来穿,问:“妈,姥姥,这衣服咋样?”
葛金秋里里外外摸摸看看,肩线、后背中线、袖笼、扣眼等都规整,料子也精致,“挺好,这件买得好,还算合我意。”
“那是,没看花了我多少银子。”
杨之玉自信,直往身上穿,盖住了补丁汗衫,“这可是我的战袍,能战到我退休呢!”
葛金秋笑:“还战袍,你要去战谁啊?”
“当然是渣男!”
葛金秋白她一眼,问:“你这战袍多少钱买的?”
杨之玉伸出五指,朝她晃晃:“这个价位。”
“五百啊?”
“个十百千万!”
“啥?过万了……”葛金秋瞪眼皱眉,不太敢相信,脑袋嗡嗡直响。
杨之玉当然知道老妈会不高兴,心疼钱,但自己又忍不住和她分享买好衣服的喜悦,真是又懂事又贱兮兮。
“哎呀,妈,您不懂,这种衣服啊,已经不单纯是衣服了,这穿的是一个身份,标志的是一个阶层。让·鲍德里亚就说过,商品有其符号价值,我们不仅要看到它的功用,更要看到它在社会化方面的作用,因为它展示着人的某种社会地位。再说了,也不是哪个白领能随便买件香奈儿穿的,人靠衣装马靠鞍,就和买名包名表豪车豪宅一样,不仅满足了虚荣心,更是增添了自信的气场,这是我奋斗成果的展现,对我工作相当重要。”
葛金秋哪管她说的谬论,只怼道:“我管你是什么龅牙说的,还是地包天说的,反正你要靠衣服找自信,那下辈子也找不着!当然了,你自己赚的钱爱咋花咋花,我也懒得管,我看花光了谁养你!”
“哎呀,我这叫花钱花在刀刃上。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要付诸实践去赚的,不花钱怎么有动力赚钱呀?我才不要谁养,我凭本事自己养自己!你就是抠,小时候过年给我买件新衣服都心疼钱,胆儿也小,当年要是投资开裁缝店,咱们家早发了!我还差香奈儿吗?”
这话戳到葛金秋的痛处,她胆子小,不爱闯也不爱拼,更不羡慕发大财,习惯本分安生的日子,可闺女和她正相反。
葛金秋生气,懒得和她理论,叠好了改过的衣服,又去扶姥姥上炕睡觉。
姥姥坐上炕头,拉住葛金秋的手,放手心摩挲,口齿不太清,说:“秋儿啊,拿给孩子买衣服穿,啊!”
葛金秋疑惑,摊开掌心一看,这才发现,是一枚缠了红绳的金戒指。
那是姥姥戴了半辈子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我,杨之玉,从来不缺爱
小时候,杨之玉总觉得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很远。
哪怕是骑自行车。
首先乡村的路不好走,基本都是土路,遇上雨雪天,道路泥泞不堪,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总要骑行好一段,还要时刻担心车子别陷进泥里,自己别滚进雪堆,弄脏鞋子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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