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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缄默是另一种回答,周越下移目光,发现他手中空空。
雨中灯火晃得厉害,人心亦不安。
江瑾淞握着伞的五指用力至骨节发白,才没使伞被风雨掀翻,但他清晰听见伞骨不堪承受而弯折的脆响。
贾得全无法一直缄默,他是带着皇命来的,总得启唇说话:「诸位学子,快些起来吧。九日後你们还得参加会试,切莫在雨中久待染上风寒。」
「你们皆是陛下心中的栋梁之材,陛下怜惜你们的身子骨,特叫咱家来为诸位送伞。」他招了招手,让身後的小太监们上前,将带来的伞分发给众人。
送伞?
他们淋着雨歇斯底里地呼喊了两个时辰,换来只是一柄伞?
贾得全拿着伞的手在眼前伸了许久,周越却没有一点力气抬手去接,雨水从眼睫上淌下来,倒显得他在哭。
其实周越真想嚎哭出声,他的脑子像撞上了一口大钟,心底什麽念头都没了。失望与愤怒叫他抉眦,眼睛却乾涩得不行。
「你可考虑仔细了,此乃君恩,」贾得全有意压着原本尖细的嗓音,但这样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你若是不接下,咱家不好交差啊,周越。」
听见自己的姓名被他叫出,周越在不可置信之馀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惧怕。
来皇城之前,周越听过不少士子在殿试面见帝王时有失仪态的窘事,那时他不以为意,总觉得天家威严遥不可及,君王左不过也是同他一样要吃饭饮水的凡人,能有多麽吓人。
此刻亲身经历皇权的威胁,周越才明白是他想得太天真了:帝王赐予的恩威,任他心中不甘不愿,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喉头滑动,周越开始为今日的莽撞感到後悔。
他艰涩地咽下口水,向贾得全露出温良的眉眼,应了句微不可闻的「是」。
不知为何手指在颤抖,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还没接到。
不期然一只手横过来拿走了伞,周越听见青年乾净的声线响起:「公公,晚生的伞正好坏了,不若先给在下用吧。」
适才昏暗,贾得全未有注意到江瑾淞,此时则是不想注意都难。
内敛精明的眼扫过这位人群中唯一直立着的青年,对方穿着浆洗乾净的粗麻衣衫,眉目清正,姿态自若,看起来全然不怕自己。
将用了多年一朝折损的伞丢在一边,江瑾淞撑开了新伞,对贾得全颔首:「多谢。」
虽还嫩了些,意气过重,但是个不错的人物。
将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了遍,贾得全在心中点评道。
清楚今日他万不能惹出额外的仇怨,贾得全未有追究青年的僭越。
待确认所有书生都拿到伞後,他道:「大雨瓢泼,诸位若无旁的事要做,尽早归家吧。」
在他口中,众人费尽心思排布的声势仿佛只是点和风细雨,做不得数。
但他背靠高耸的宫墙,承帝王的命令前来,代表着圣意。
这群寒门学子们头一次这般清楚地认识到何为无法逾越的天堑。
作为集结众人的领头者,周越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卷发书生踉跄着站起来,他那一头卷发湿漉漉地黏在颊边,在行至贾得全面前时欲复跪下,但被江瑾淞出手架住。
贾得全见状,微眯起眼,烛光由下而上照出他面上的沟壑,成了道道阴翳。
「公公,陛下未有听见我等的诉求吗?」青年顾不上他的喜怒,直言问询,「会试上发生了如此恶事,陛下难道不该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吗?」
若在平时听见这样一番话,贾得全当即就会将人拿下论罪。
而今时情形特殊,他仅能沉声提点:「这位士子,还请慎言。陛下对此次的科场舞弊案极为看重,但大理寺审案需要时间,审讯一旦有进展,陛下自会昭告天下。」
他拔高了声音,以便让在场众人皆能听见:「诸位还请稍安勿躁,归家等待消息。」
卷发书生未被他将大事化小的话安抚到:「公公,你是明白人,当知晓我们想要的交代究竟是什麽。若陛下真的欲严惩那些人,为何不将此事交由三司会审,为何不将那些舞弊的人的姓名布公?」
「他们难道不该受天下人的唾弃吗?莫不是陛下看他们是世家子弟,这才有心包庇?」说第一句话时,青年还有些踯躅,後来逐渐豁了出去,将心底的话一鼓作气吐露。
「大胆!陛下做何决定还由不得你一介小子来置喙!」眼见青年嘴上愈发没把门,贾得全厉声喝道。
卷发书生被他一双瞪圆的凸眼盯得发毛,又见到他高举起手中宫灯作势要砸下来,心中生畏。
在这等紧要时刻,偏偏胸中未凉的热血叫嚣起来,青年紧闭上眼,话则说得威武非常:「你……怎麽?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压在下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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