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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袖在他臂上一搭,借力又跃出几步,扯下斗篷抛在一边,见他也没掏甚么兵刃,心下安定了些,猱身而上,一式“虚怀若谷”,双手一前一后,似抱非抱,去攻那人上身。那人身量比紫袖高些,此时却一矮身,飞快扫出一腿,紫袖听得呼呼声响,不敢小觑,便跳了起来,也用足尖去踢他太阳穴。
二人拳脚交错,过了数招,那人突然一偏身子,手肘直撞向紫袖肋下穴道;紫袖正曲起膝盖去撞他的头,便拧身一避,没想到他这一撞却是虚招,左手依然一掌“空谷幽兰”早迎了上来,这次却不同于方才两掌随意挥出,看着竟像是深得凌云派名师指点,架势和角度均属上乘。紫袖暗自叫苦,身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当下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击,跌在地上。
那人手上吐力不多,紫袖胸口气血并未如何翻涌,却甚是疼痛,不禁双眉紧皱,只不想被看了笑话去,强忍着不肯呼出声来。这时再看随他同来的几人,连身形都是一般肥瘦,从头至尾静静呆在当地,一动未动。
那人跟着过来,蹲在他身旁,笑里却多施舍了点温度:“长得精神,却是草包。展画屏就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么?”
紫袖听他直呼师父大名,一怔之下“呼”地坐了起来,正欲怒斥,他却又笑道:“我与你师父是旧相识了,论辈份你还要叫我一声叔。”伸手从旁边地下取来斗篷,给紫袖披在身上,将那雪白毛领在他腮边围住,“你师父毛病多,烦你先去禀报一声。就说快过年了,陈淡云来看看他。”
“师父,他说是旧相识,怎么从来没见过?”紫袖站在展画屏身后,小声问道。那陈淡云也不说话,进了小偏厅,只坐在椅中盯着他瞧。展画屏并未亲自出去,只让门下大弟子相迎,陈淡云也没有生气,把随从都留在外头,独个儿进了来;听展画屏叫人奉茶,又似笑非笑看着他。
展画屏沉声道:“你整天撒野,哪里好生待一时半刻,谁来你也没见过。”“我何时……”紫袖想要反驳,一想毕竟有客,把头一低,灰溜溜去隔壁找大师兄。费西楼正吩咐茶果,紫袖跟过去问:“大师兄,你认识那人么?”西楼笑道:“这相识倒旧得真切。上一次来,只怕是十年前了。那时你才十岁,即便见过,也早不记得了。”又悄悄说道,“师父昨天带了北边的奶酪回来,待会拿给你吃。”
费西楼照看紫袖多年,言语温柔,也从不骗他,紫袖便不再深究。只是隔着厅门张望,见那陈淡云坐在展画屏对面侃侃而谈,颇有些逸兴遄飞的味道,那张原本比展画屏还冷的脸上越发焕出光彩来了,不禁觉得别扭。望了几眼,终究忍不住,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坐在门边偷听。
原本说着几句天气武功,紫袖自然左耳进右耳出;只听陈淡云越说声音越低,展画屏偶尔应答也是不清不楚,竟然显得缠绵流连起来。突然陈淡云迸出一句“你总是不听我劝”,又是甚么“这让我如何是好”。紫袖偷偷向屋里一瞧,展画屏自然是面不改色,陈淡云那眼神却又是喜又是愁,绝非一般朋友的模样,不由得心头大震,暗自焦急起来。唯独庆幸陈淡云倒并未久坐,两盏茶工夫,起身走人,也不需人送,带来的一队人马规规矩矩,陪侍他原路返回。
紫袖絮絮叨叨跟着费西楼,不知收拾的甚么,在门外渐行渐远。展画屏坐在椅中不动。陈淡云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笑问:“那孩子,就是紫袖罢?”他敷衍地“嗯”了一声,陈淡云也不计较,笑得优雅,望向窗外白雪,轻声吟道:“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消息未归来,寒食梨花谢。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
整个人,让展画屏想起一个词牌名儿——声声慢。
看起来,那松柏路上踏雪飞驰的美少年,已经在陈淡云心里扎下根了。
展画屏捡到那个包袱的时候,刚刚十岁,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大雪天里,绛红色包袱不沉,却也有些坠手。掀开看看,是个昏睡的婴儿,裹一件绛红缎袄,衣角绣一个雪白的“殷”字。
他记得那时抱那包袱回去见师父,凤桐看看他,撇下一句话:“留下罢,你自己养。”他看那婴孩衣服,想来是姓殷的了,便起个名字叫他殷紫袖。
从他七岁起跟在凤桐身边学剑,到如今已执掌凌云派,堪堪二十余年过去,早也整日里被一众弟子口口声声唤做师父了。
入夜,凌云阁几乎人去楼空,除有几人守夜,众弟子大都回自己房里去了。书房中一灯如豆,展画屏执一卷旧书,坐对满室幽光。门吱呀一响,紫袖探头进来,见他眼皮也不掀一下,便关了门,觉得地龙已不热了,顺手拉过斗篷,披在他肩上。
展画屏道:“作甚?”紫袖犹犹豫豫的问:“那……陈淡云,是甚么人?”
“管这些闲事,不如去睡。”展画屏翻过一页,哗啦一声,在静夜里也煞是轻微。
紫袖又问:“你认识他……很久了么?”“嗯。”这次的回答更加简短。
紫袖三问:“他找你有事?”只听那低头伏案的人不以为意地道:“没,只不过大雪天爱跑到这种山上来。”
紫袖实在忍不了,伸长手臂一把抽走那本书,恼怒地问:“你干吗不人?他雪里登山,不为旁的,就为了同你坐那一刻,是不是?”展画屏回头,幽暗的眸子直看到他眼里:“谁教你这样对待师父的?”紫袖看着他线条起伏、俊美无俦的脸,挂的却是微愠神色,心情复杂地道:“你罚我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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