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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袖道:“从前是我不好……”白霜又道:“不,你从前没有不好,以后也没有。你来的时候,我都很欢喜;你不在这里了,也只是同过去一样。”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羞色,朝他勉强笑道,“我听他们说,书上有人写,不在同一处地方的人,也能瞧见同一个月亮。我不会说文绉话,也不敢盼着你能想起我,只是月亮出来的时候,说不准咱们就都看着呢。”
紫袖看着他圆月般的脸庞,忽然道:“我自然想起你来了,有事拜托你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伸手进去,又取出一个小布包来,一层一层打开,里头包着大小不一几块银子。白霜心知他是要托自己买东西,不由笑道:“了不得了,老爷爷又来了,把钱藏得里三层外三层。”笑完又问,“倒是真阔气了,说罢,要我帮你置办甚么?”
紫袖龇牙一笑道:“买新棉袄啊。或者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这是我投的本儿,将来东家算我一半不算?”
白霜不说话了,笑着的嘴角逐渐绷紧,瞪起黑葡萄般的眼睛,朝他面上一个劲儿地看,两行眼泪忽然就涌出了眼眶,抽着气道:“你,你……”你了半天,甚么也说不出来。
紫袖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又有新的流下来。白霜呜呜地哭起来。紫袖摸摸他头顶,沉声道:“白霜,好好干,别把自己看扁了。你这样聪明伶俐,比谁都不差,将来娶个媳妇也好,跟谁一起过日子也好……有甚么事,就找费大哥给我捎信。我能来的时候就来看你。好事儿都在后头呢。”
白霜抽抽搭搭地道:“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别说。说了就真得走了。”揽紧紫袖的腰,哭得天昏地暗。紫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平心静气地说:“日子还长得很……在你这么长的路上,我只是一个过客,因此不能抱住你,只能推你一把。”
白霜不说话,闷着头只哭,仿佛要将许多年的眼泪一次哭出来。哭完了,扯起紫袖衣襟抹了抹脸,抬头斩钉截铁地道:“等以后能分红了,我给你送去。”紫袖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么说定了。”
他将白霜送走,知道师兄和杜瑶山在等他吃饭,看街边也还有卖吃食的,寻思捎点甚么回去。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却是囊中羞涩了——他只留了三天饭钱,其余都给了白霜。想了想,还是不买了,回去一并蹭罢。
西楼和杜瑶山早早做好一桌饭菜,紫袖吃得极香,吃毕拾掇完桌子,一句话突然冲口而出:“今日方知,回家的感觉就是这样罢。”杜瑶山哈哈大笑,西楼一口气呛住了,边咳边道:“你也忒钝了些,这不早就是你家?”伸手便去捶他。紫袖近来练功习惯了,肌肉自然生出微微反弹之力,顺手一带,将西楼的手掌避过。西楼抢上前来再打,他脚下一滑,抽身逃进院里,西楼飘然跟上,二人便过起招来。
拳脚来去,西楼手上劲力越来越大,紫袖正打得开怀,忽然西楼一掌当胸直劈,又快又狠,他抬手便迎了上去,“啪”地一声两掌相对,二人各退几步。紫袖正待再上,西楼忽然厉声道:“你内劲怎么不一样了?”
紫袖笑意霎时冻结在唇边,他习惯与朱印交手,竟忘了对着西楼不该使出三毒心法。若是三招两式也就罢了,方才这一阵,从弱到强,不知被探过几回内功,最后一掌更是无从辩解:二人对过无数次,早都不能再熟,西楼这般玲珑心肝,岂能不知有变?他愣了一刻,实在没有法子对付大师兄,转身便想逃。
西楼两步赶上来扯住他的手腕,只恨自己气力小,对看热闹的杜瑶山道:“抓住他!”
杜瑶山闪身而上,从身后架住紫袖双臂,像翻猫儿的肚皮;西楼扯开他的衣襟便去解那条旧腰带,显然要脱他的中衣。紫袖被二人联手夹击,也不敢乱挣,急得叫道:“受了伤我招!我都说!别脱别脱!”
西楼住了手。月光如银泻地,扯松的衣裳掩着两排腹肌,胸前被刺客划出来的口子还没收全。紫袖暗自松了口气——尚未拽开的下端,盖住的是丹田刚刚愈合的淡淡疤痕。
那是花有尽留下的伤口。虽然甚浅,只是时隔不久,依然能看得出来。
西楼颤声道:“这是新伤。内功呢?谁伤了你?”
杜瑶山也松了手。紫袖轻叹一声,从师兄手里拿过腰带来慢慢系上,将自己中毒散功、改练他法的事稀释了数倍,约略说了。中秋明月洒下柔和光辉,笼罩着方才还喜孜孜的三个人。紫袖讲到末尾,笑道:“我瞧印哥的功夫比师父高些,没拜师还捡着一门内功,也不算吃亏罢。”
西楼将他的衣衫拉好,低着头道:“人的命怎么就这样不同?我一直都觉得挺不公平。你得到的太少,担起来的却又太多。我时常后悔带你下山来。”
紫袖道:“我早晚会下来的。从前不想下山,以为自己离不开,以为师父和凌云山是一样的。自下山来便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咱们回了这一次,我才真正清楚:师父是师父,凌云山是凌云山,两码事。我不用再跟凌云山捆在一处了。现也是因祸得福罢——遇到的每个人,都算是我的一点儿师父,教会我不同的事情,让我在红尘里活得踏实。”生怕西楼伤心,又道,“我武艺没落下,很快便要比从前好了。不信再来试!”
西楼道:“不必。只一件事:以后万一再受了伤,都不许瞒着我。”
紫袖可怜兮兮拉紧衣襟道:“记得了,以后再不敢了!”又涎下脸求道,“不过倒是想问问你,传我点轻功的窍门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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