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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鱼取出一粒晶莹如糖果般的小丸,翻个白眼递过来道:“吃了。”紫袖迟疑一刻,才敢接过,拿着一瞧,已不敢往嘴里送。嘉鱼劈手来夺,口中道:“不吃还来!”
紫袖忙向嘴里一丢,甜丝丝的便融化了,众人都向他面上瞧,不多时果觉痒得轻了。他正要再摸一摸,忽然一个苍老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少碰罢。”
在场众人忙去瞧这语声的来源,紫袖持剑而立,嘉鱼猛地回头,心中都是一凛:有人进了这里,竟然谁都不曾发现。任远村和两个道童却并未动弹,紫袖忽然醒悟甚么,笑道:“是胡道长来了。”
胡不归果然笑嘻嘻走到近前,打量着紫袖,紫袖眼睛肿得不好眨动,闻见他身上酒气,更加难受,只对他艰难一笑。胡不归咋舌道:“哎呦别笑了,这可丑得多了。”又对嘉鱼道,“寨主此来,除了虫儿,也是为了探查魔教一事罢?”
嘉鱼同他厮见过,便道:“灵芝寨不曾接到魔教战书,只是听闻中原武林赔了几条不清不楚的人命,怕也像当年凌云派一般,一夜之间遭逢大难。因此我才过来瞧瞧。”
紫袖心道:竟还有战书?若不是门派头领见面谈起,自然也无从知晓。转念又一想,灵芝寨没接到,凌云山却未必也没接到——展画屏自己就在山上,所谓战书,接不接又有甚么区别?听着旁人口口声声说魔教,想到师父就是教主,实在百感交集,心头又酸又苦。
嘉鱼看了看任远村,又对胡不归道:“我可没欺负老道士的徒弟,到这里来只为了捉虫儿。”胡不归捋着胡须道:“老道士晓得。没做过的事,自然不需认。”任远村早顾不上这段公案,只忧心忡忡道:“乔木庄自称没收过战书,也不知魔教是否针对他们,更不知此后还要对谁下手。”
嘉鱼便问:“魔教若将几大派都杀得怕了,不就成了最大的一派?你们山上管不管?”任远村道:“去来观目前尚没动静,只怕江湖却要大乱了。”胡不归默默无语。
紫袖心中郁结得很,看他们不再多谈,便跟着嘉鱼辞别胡不归师徒,同出了废园。
嘉鱼打发同伴散了,又放了两只虫儿,随后便只带着紫袖,向南行去。二人出了城,很快便进了山,嘉鱼一路对他呼来喝去,毫不客气。紫袖知道她是记恨“锡将军”被害,身为一寨之主又不得不向任远村低头,自然对他不会有甚么好脸色;又因为自己中了她的毒,当下也便隐忍,只在她身后跟随。
午后天色晴好,日光照得人浑身温暖。嘉鱼身姿轻盈,在草木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忽然唱起歌来:
“芦苇长在好水边,风筝不离艳阳天。
妹盼哥来藤缠树,鸳鸯也羡在地仙。”
她嗓音娇润嘹亮,内功修为又好,一曲小调唱得悠扬曲折,带着些小儿女情态,又充满了山野烂漫之气。紫袖何曾听过这样的山歌?直是听得痴了,想想自己也偶尔哼歌,当下自愧不如。
嘉鱼转了调子,接着唱道:
“哥在病床难开颜,妹心焦苦赛黄连。
哥哥等等小妹妹,人不早死枉少年。”
紫袖正欣赏时,忽然来了这样一句,并且依然被她唱得荡气回肠,不禁骇然,一脚踩在草窝里,只觉这位寨主心思多变,实在不可预测。嘉鱼也不回身,问道:“一惊一乍做甚么?”紫袖忍不住道:“词儿有些吓人。哪有盼着少年早死的?”
嘉鱼道:“你懂甚么。从前灵芝寨瘴疠横行,毒物又多,许多人都活不久。后来虽渐渐掌握了治病的法门,人丁兴旺起来,却也有人认为早死才是常事。”又所当然地说,“再说,少年的美好时光,如果长大,便一去不返,岂不是惨?索性带进坟里去,也就永远存着了。”
紫袖更在意前半句,便道:“我也听说灵芝寨是用毒大家,疗毒的手法也十分厉害。既然毒物这样多,你为甚么非要去捉那只虫儿?”见她不搭自己,又叫,“嘉鱼姐姐!”
嘉鱼本来不吭声,此刻却忽然怒道:“你叫我甚么?”伸手便来拧他耳朵,紫袖哪敢再被她碰,连忙闪过。嘉鱼再抓,他便再闪。二人如同捕猎,紫袖躲来躲去,嘉鱼数次都扑了空,面现诧异之色,双手齐上,同来抓他。紫袖伸手格挡,也只敢胳膊碰胳膊,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衣袖。嘉鱼手上力道不小,出手呼呼作响,紫袖赞道:“好内功!”便也运劲相抗。四只手臂越打越快,足足过了百招有余,猛地一声闷响,二人同时退开,眼神俱都欣喜。紫袖笑道:“嘉鱼姐姐这套‘缠藤手’,当真给小弟开了眼界,不愧是首领人物。我打不过你。”
嘉鱼皱起秀眉,上前两步,见紫袖又抬起手来,便喝道:“不打你,头给我,我要拧你耳朵!”紫袖只得不动,嘉鱼拧住他耳朵道:“你明明长得比我老成,还叫我姐姐?我不管你多大,你只许叫我妹妹!”
紫袖龇牙咧嘴道:“知道了知道了,嘉鱼妹妹快请放手!”
嘉鱼哼了一声,松开了他,又道:“你也知道缠藤手么?”紫袖揉着耳朵道:“灵芝寨缠藤手少说也用了百多年,我如何不知?只是贵宝寨代代擅毒,据说这套功夫讲究轻灵阴柔,还有人配合毒物使用,我瞧着你却用得干脆刚劲,比武学典籍上记载的还要好些。”
嘉鱼眼中放出光来,朝他肩上一拍道:“你还真能说出个门道来!”紫袖便道:“同是大门派,乔木庄的‘摧枯手’重在劲力奇崛,景行门的‘镜花水月手’是靠分水心经,胜在意态高远;你这一套,却是实打实将手上功夫的优势用出来了,招式虽小巧,劲力却够大,辗转灵巧又能一举击杀,我看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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