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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凌乱地勾勒着红冲下巴的线条,便看到红冲又轻轻吻上自己鼻尖、嘴唇。
只是唇瓣相贴,他却察觉到一丝灼热的血腥气,顺着鼻息一路向上窜,烧热了他的眼眶。
乘岚仿佛这才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想要推开红冲,为他做些什么——是点穴止血,还是再补两剑?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一触即分之后,红冲终于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露杀剑也划破了他的手指、虎口,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下,渐渐地,腿也没了力气,无法支撑着他站住,他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跌倒,砸进乘岚的怀里。
剧痛让红冲的意识开始恍惚,红冲察觉到自己眼眶湿润——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他的眼泪,而是乘岚的眼泪。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乘岚哭。
从前偶尔有时,乘岚也向他展露过脆弱,但那时的乘岚只是脸色不佳、眼眶泛红,但从未真的落下眼泪。
而现在,乘岚眼泪一刻不停地涌出来,颤声道:“不……你……你是故意的?”
红冲眨了眨眼睛,睫毛把乘岚的眼泪带出去,眼前终于恢复了些清明。
他想,乘岚一定很后悔曾与自己相识一场。
但乘岚的路还很长,更不必说,他还有事相求。
“兄长……”红冲一开口,喉头就有血冒出来,可他非要说话:“有些没做完的事,我只能求兄长替我去做了。”
就像他不曾回答乘岚的问题,乘岚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同样不置可否。
或许是他已罪行累累,乘岚怕他又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言,譬如杀人放火,所以乘岚不敢答应?红冲不知道,只是继续道:“我已寻到含徵的魂,方才,已送他去转世了。”
手指终于一顿。
“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又是哪般模样,但是我知道他会过得很好……兄长只要见了他,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红冲又道:“但是小草……或许他已神魂溃散,或许他已转生,但也或许他还活着,求兄长以后也要为我留意。”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乘岚死死地盯着他,也不知期冀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闻言,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让我做这些……不,如果你还挂念着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些事?到底为什么,如果不憎恶这世间,到底为什么要屡屡犯下恶孽?又为什么——”
又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动手。
只道无奈。
“咳咳。”红冲咳了一声,避而不答,继续说:“魔教的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兄长不必担心,就让他们呆在这里,我会看着他们。至于以后该如何……兄长替我决断便是了。”
他缓缓抬手,覆上乘岚的手,便把身上的血也污了自己一脸。
在血水里,他侧过脸,亲昵地蹭了蹭乘岚的掌心。
哪怕有再多怨言,乘岚又如何舍得将他推开。
“为什么……”乘岚却显得比他还要慌张,语无伦次道:“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你是故意的吗?用自己的命来捉弄我?你就有这么恨我吗?”
红冲轻轻摇头。
爱恨交缠,那是乘岚的心。
而他只是一介小妖,修行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学会人那般复杂心绪。
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种感情。
“对不住,兄长。”红冲感觉到有温热的水再次划过自己脸颊,只是他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觉得连眨眼都困难,也注定无法知道那是血、还是谁的眼泪。
“我自知犯下恶孽无数,但事到如今,我欠天的也算是还清了,唯独欠兄长的,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还清。”
他说着,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乘岚连忙握住,顺着他的意,扶着那只摇摇欲坠的手,轻点在乘岚眼皮。
“兄长人剑合一,幻术也已臻于化境,我能送给兄长的,只有这双眼睛了……”
乘岚眼前恍惚一闪。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一时间他竟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是悲愤交加,还是茫然更多。他无措地扶着红冲,感觉得到怀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这句“为什么”他问了这么多遍,红冲总是不肯告诉他,他或许不该将最后的时间,也浪费在重复一个永远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可是,除了“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任何其它的话。
红冲只是靠在他肩头,眯着眼睛,有些吃力地看着他。
眼前一阵恍惚,视线几近模糊,乘岚执意凝视着,分明不见红冲开口,却仿佛听到红冲的声音传入耳中:“八年不见……我只是很想你。”
他或许该惊讶,这是红冲的心声,还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许该起疑,那些传言竟然并非捕风捉影,红冲确实有如此神通……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一丝嘲讽。
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红冲。
想念自己,所以才一定要逼自己杀死他?
明明他们之间的“人妖殊途”,从一开始,就是红冲划下了楚河汉界。
从前在湖心岛寝庐,后来在香兰山脉脚下的那处死宅,再后来……到他们生出嫌隙,分道扬镳。
无论是一开始选择靠近他,还是这些年将他推得越来越远,红冲从来不曾给过一句解释。
情可以不知所起,可其他种种,又当如何?
红冲总能做出他意料之外的行为,无论好坏。他曾因这份无法摸透的特别而心神荡漾,也曾因无法理解红冲的行为而失魂落魄。
正是因为他自认曾经走进了红冲心里,所以他总是不曾过问红冲的私事,他想,总有一天红冲会把一切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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