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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桂芝碰了这麽个大钉子,当下涨红了脸不再开口。
到这一步,气氛已然是僵持住了,白齐昌乾脆也不再装,开门见山道:「好,你说我们找错了话事人,那想必大侄女你就是那个话事人了。我也就不绕弯子,我大哥走了,我是来分我该得的那一份遗产的!」
说到遗产,从一开始就缩在一边的白齐荣终於醒了似的,跟了一句,「还有我那一份!」
白瑾瑜捡了就近的单人沙发坐下,好笑似的,歪着头问:「哦?这为什麽?」
吴桂芝急了,跳起来道:「这有什麽为什麽?这是明摆着的呀!」
旁边的白齐昌倒抬起手来制止她,正了正自己的西服领子,颇有一种自命不凡的威仪,道:「要说原因,不光因为我们是你父亲的兄弟,更要紧的,是我老白家唯有的两脉香火了。」
说着,目光轻蔑地瞥了白瑾瑜一眼,「我老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我呢,自然也有儿子传承血脉。可到了你父亲这里,娶的太太不争气啊,竟没有一个男丁,这大把的银钱,哪儿有统统攥在嫁出去的女儿手里,而不分给自家香火的道理?」
这间隙,白齐荣生怕漏了他的份,赶忙插嘴道:「可不是!连我太太肚子里也一准是个男孩儿!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是这样说!」
「这是第一,这第二麽——」白齐昌竖了两根指头,摇晃着,「我在卫生局并中学兼有两份职务,每月有近两百块的薪金,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做到老,因为大哥这一走,竟都被取消撤职了。这一笔损失,总要赔付一下吧?」
说到革职,白齐昌自然是很不忿的神色,吴桂芝也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别忘了鹏儿啊!我们鹏儿,明年正是考学的时候,还得要大侄女做个担保,叫他能上北京的大学哩!」
他们活像倒豆子似的说了一筐,连陈芳藻在边上都听傻了眼,白瑾瑜却是丝毫不变脸色,甚至问了句:「还有吗?」
见这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出下一句,料想是没有了,便提高了音量道:「既然要求提完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父亲的钱,你们是一分也别想分到的。」
这句话一出,白齐昌和白齐荣当下就气愤地站起身来,他们俩俱是身形高大,很有一种力量上的胁迫感,若是普通女子,恐怕早就被吓破胆子了。
可白瑾瑜是早就做好准备的。早在他们做出起身的动势之时就抬起了右手,霎时,从客厅外冲进两个卫兵模样的人,站定在白瑾瑜的身後。每人胸前都抱着一杆乌黑鋥亮的长枪,往某个卡扣上一拉,只听「咔哒」一声,那枪便上了膛。
只要用手托着转个方向,食指轻轻那麽一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齐昌被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卫兵盯得胆寒,到底弯了膝盖,重新坐回了沙发里。再看白齐荣,早就吓得跌坐回去了。
白瑾瑜笑吟吟地接着道:「我话还没有说完,两位先生怎麽就发急了?我说不给,那也是有原因的呀。」
她学着白齐昌的样子,同样竖了一根指头出来,「第一个,你先生的老爹当初能从白家带走那麽多洋钱,那是签过字据的。随便你先生去哪里申诉和我父亲有干系,只消我拿出那份字据,这话可就站不住脚了。」
白齐昌本来不相信,可回想当年,自己老爹虽是抱着大洋钱回来了,可对於在北京的经历,一直是语焉不详三缄其口,兴许他签了字据,又碍於脸面不说出来,那是大有可能的。顿时锯嘴葫芦一般,憋着火气沉默着。
白瑾瑜还在往下说,「这就关系到第二点了。一来,因为我父亲过世就能丢的职务,想来也是别人冲着父亲的面子才给你的,我没问问你靠着我父亲捞到多少白得的好处,你先生倒问我要起赔偿来了,可不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这二来麽,」她微微地眯着眼,那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竟然连白齐昌都被唬得一时不敢出气,「既然早就签过切结的字据,你先生怎麽还敢借我父亲的名头大捞油水?我真把这事儿捅出去,这可不光是把拿过的薪金全数退回的事,你还要吃官司的!」
旁边的吴桂芝早在卫兵冲进来的时候,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直鹌鹑似的缩在一边。
白瑾瑜每说一段话,她的心肝脾肺就跟着揪紧一下,现下实在发急了,站起来尖声道:「大侄女,这是你亲叔叔,你可不能害他呀!」
白瑾瑜「砰」地狠狠拍一下桌面,带着桌上的茶杯小勺叮当一阵乱响,借着这动作,自己也站起身来。
放开了声音掷地有声道:「我不害他,等着他来害我吗!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个节骨眼上,但凡谁敢动我白公馆的歪念头,我有的是法子让他有来无回!」
在吴桂芝看来,白瑾瑜横眉冷眼的样子,说是阎王也不为过了,再加上身後抱了枪的卫兵,她顿时觉得膝窝一软,浑身面条似的,又软回了沙发上。
第19章事情还没办完,现在不是……
一直到白瑾瑜强硬地说了声「送客」,白齐昌几人的身影由管家领着,消失在小客厅门外的时候,陈姨太战战兢兢憋着的那口气才给送了出来。
不过人走了,气缓过来了,再回想那三人临走时个个是一脸记恨的样子,陈芳藻心里又害怕起来。她对着白瑾瑜,虽然时不时地露怯,但到底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十几年了,比不过对着外人时的那种恐惧,当下凑到她跟前埋怨道:「你刚才讲话,实在太不客气了,何必这样把人得罪死?往後未必没有要仰仗人家帮忙的时候呀!」
白瑾瑜当即冷笑了一声,反驳道:「现在是什麽样的时候,他们都不仁不义,你觉得往後还会有帮忙的时候吗?还说什麽仰仗?哈!」
看向陈姨太时,那目光倒好笑似的在她身上转过一圈,半讥讽道:「姨太太现在倒有气力指摘我的不是,刚刚怎麽一句不吭声呢?别是欺软怕硬,觉得我是那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吧?」
陈芳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来被她当面拆穿了自己「窝里横」,面子上很过不去。二来也是突然惊觉:她哪里是什麽软柿子!看看她刚才做的事说的话,那两个扛枪的卫兵往她身後一站,说是女土匪也不为过呀!
於是锯了嘴似的闷头站在一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惹她不痛快。
白瑾瑜也不在意她,纵然对陈芳藻做的事有诸多看不过眼,但只要嘴巴上痛快了,别的倒也可以轻轻放过。见她没什麽要说的了,便径自走开做自己的事。
上了二楼,正看见在走廊上端着东西小跑的佣人,招呼了她一声,问:「荷香,我让你办的事情,怎麽样了?」
那名叫荷香的丫鬟停下脚步,反应了一瞬,恍然道:「哦,是。可是柳先生家没有人哩,我上午下午各挂了一个电话,下人都说主人不在家,等我再挂第三个,那边乾脆就不接了。大小姐,不要是柳先生一家举家外出了吧?」
白瑾瑜心想,不能够。
不说从没听柳世新说过有什麽家庭外出的计划,即便是外出,军务总长去世这麽大的事,不说北京城,各地的小报恐怕都印了满篇,何以一个电话也不打过来呢?
她心里已然对柳世新的态度抱了不乐观的想法,面上却也不显,冲荷香笑了笑说:「没事,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
等荷香一走,那笑容瞬间疲惫地落下来,眉头却微微拢了起来。白瑾瑜站在原地思忖片刻,脚尖一转,到底还是往电话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世新家里的电话,她是早就牢记於心的,过去也常常站在这里拨动号码盘,给那边挂一通电话,却没有一次是怀着现在这样复杂又沉重的心情。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盲音,倒像是等一道宣判。
心想,那边如果不接,其实反而不坏。现在还不够忙乱丶不够闹心吗?等处理完家里的事,再心平气和地谈和世新的事,岂不是更好?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寻烦恼?
这样想定了,刚想把电话挂断,偏偏对面接通了,一道带着点口音的中年女声问:「找哪一位?」想必是柳家请的女佣人。
既然打通了,白瑾瑜也就不再瞻前顾後,径直说道:「我姓白,想找府上柳世新少爷,不知道在不在?」
对面显然愣了几秒,下一刻,那女声重新在耳朵边炸开:「诶呀!都说了我家老爷太太不在家,少爷那就更不在了,怎麽还要一遍遍地打来?」後头又跟了一句话,像是方言,白瑾瑜听不懂,但从语气看也知道不是什麽好听的话。
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不知是去了哪里?什麽时候回来?」
再要仔细听,那头竟直接挂断了,话筒里又是嘟嘟的一阵轻响。
白瑾瑜还有什麽不明白的,不管是柳世新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父母的意思,这显然是对白家的丧事持回避的态度了,故而支使佣人给自己一个钉子碰,好叫自己识趣一点,知难而退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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