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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未过得几日,吏部突然反悔,说是前些时日负责盖大印的书办,公务时分饮酒写错了人,发错了文书。将本该是上科榜眼冯康安的任职文书,落到了宋禀名下。惹得前朝众人眼珠子转个不停。
稀罕得很。吏部如此折了颜面也要保下宋禀,这背後的故事,愈加耐人寻味。
宋禀对此一句话也无,仅仅是某日下值之後,不辞辛苦特意赶到鸿胪寺衙门,同纪明说了几句话。
那日狂风席卷大地,掀起落叶狂沙,叫人缩着脖子,揣着双手。真是多年不曾有过的迹象,骇人得很!
他二人身着官袍,也不避讳,就在衙门口的大槐树下,一个萧索冷清,一个寒气逼人,相对而立听风。皆非常人也。
袍角乱飞,宋禀使手摁了摁,方道:「兄长,爱慕之心人皆有之。我从前不知兄长心意,种下今日苦果,还望兄长见谅。」说是致歉,可哪里有道歉的模样。
顿了顿继道:「早年在北地康先生茅庐前,小弟有幸听过兄长高论,言道——最是人心不可谋。人心难测,人心难控!小弟已说服家人,去往桑府提亲,自然是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点,料想兄长当是明白。
於有些人而言,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盼望日日相见,朝朝暮暮才好。」
话说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纪明一手负在身後,另一手不停搓捻,活像是要将指尖的空气捏碎,跟周身不断飘落的槐树叶子一道,扬了才好。
眼前是宋禀眼角眉梢之间止也止不住的笑意,耳畔是他清亮欢喜之下字字上扬的言语,落在心口,犹如巨鼓重锤。
秋风不止,人心起伏。
心绪翻涌,纪明望向逐星小筑的方向。隔着御街酒肆,隔着茫茫人海,甚也瞧不见,可纪明像是感受到了桑沉嫣投来的视线。她脸上有笑,眼中有光,素手轻扬,「先生,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等你!」
许久不曾相见,只能从仆从的只言片语当中,知晓她的近况,她早膳吃了什麽,晚间几时安睡。听闻她这些时日又落了几次泪……念及此,纪明很是後悔。
後悔自己为何醒悟得这般晚,这样迟。面对如此劫难只能逃避。
後悔,揪心得疼。
不过,眼下局面已成,该当是最後一击了。
宋禀今日种种,是在一步步击破自己防线,纪明心中明白。从这人光明正大拒了吏部的委任开始,这场无声的战役便已打响。往昔三五相聚,也成过眼云烟。
许久,纪明只冷声道:「如今各为其主,该当好自为之。」
这话,是对过去好友之情的告别,也是无声的战帖。
说罢,纪明拱手告别,扬长而去。徒留宋禀在原地伫立,望着纪明的背影叹气,这人果真是沉得住气。
未来的十多日里,宋禀隔三差五往逐星小筑送礼,或是街边的饴糖,或是泥娃娃,或是一根根精巧的朱钗。被人退了回来,亦或是收到数倍於自己的回礼,宋禀也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照旧每日上衙门点卯,应对同僚之间的或盘问或嬉笑。自己的婚事毫无进展,姚夫人也陪够笑脸,上了脾气,他仅仅是轻声安稳,「阿娘,快了。就快定下来了。」
果然,过不多日,宋禀得了纪明被戚夫人压着,於後日在大相国寺相看王太尉侄女的消息,异常兴奋,扬天大喝,「终於是到了这日。」
而後,临到头才吩咐小厮,将消息递给桑沉焉。
已然正午,桑沉焉不知从家中哪个仆妇口中,得了纪明相看姑娘的消息。来不及问道是哪家姑娘,消息是否可靠,正在饮茶的她,突然之间一个不稳,手中的茶盏没能握住,「哐当」落地,碎裂成片。
滚烫的茶水滴在地上,溅落裙角,润湿大片,连带着紫苏色绣鞋一角,也落下不少茶叶。
当真是狼狈。
她是顾不上这些,立时起身,狂风一般出门。委实太过急切,脚步迈得还不如门槛高,磕绊在地。一旁的丫鬟紫衣瞧见,忙不迭赶来扶她,却被她一掌推开,只听她大声道:「快,我的马呢?快牵我的马来!」
桑府这等人家,除了日常所用的马车,何来别的马匹。桑沉焉口中的马,该是纪明送与她的小马驹,目下尚且在北郊马场养着呢。
如何给牵来。
紫衣见她双目无神,浑浑噩噩,又道起了胡话,慌张喊道:「姑娘,你这是怎麽了,家中除了马车,并未有马。姑娘……姑娘……」
不及紫衣如何,桑沉焉站定之後,扶着廊柱跌跌撞撞往外走。丫鬟不放心跟着。只见她左拐右拐,穿过月亮门往倒座房而去。倒座房中住着的不过是家中小厮仆从,以及,唯一的马车。
众位小厮见三姑娘来此,忙请安,而後又见紫衣来此,招呼道:「给姑娘卸马,给姑娘卸马……」
听了这话,方才慌张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桑沉焉,停下来,不停四下查看,像是在寻摸何处停放着马车。茫然四顾片刻,顺着一众仆从的视线,在倒座房一角落,瞧见悠闲休息的马车。
此刻,很是不解的小厮管事们,在紫衣的招呼下,替桑沉焉卸马。到底是经常干活的人,三两下便卸了下来,递到桑沉焉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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