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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声泪俱下,好一副忧国忧民模样。
高座上的红袍官家许久不言,众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三三两两下跪请求除掉叛国贼。也不知是拗不过众臣,还是自己心中一直惦记这事儿,官家轻抬胳膊,指了指几乎从未早朝过的纪尚书的位置,
「纪府众人,押入大理寺,静待查明。」
本朝法令并不如何严苛,若是按律,该当是纪府男丁入狱,女眷扣押在府,由大理寺或禁军掌管。若是得了真凭实据,再行论罪责,发配,入狱等。纪府一案,且不说一点子证据也无,仅凭御史之言,径直押入大理寺,已然是不顾律法的行径。再者,甚也不论,连同女眷一道入狱,真真是荒唐至极。
听罢,纪明霎时间後背发麻,汗水直流。到底,他还是高估了人心。汤先生常说人心不可谋,他参了这多年,还是参不透。
人心不足,人心可怖。
此後的早朝,又议了什麽,不甚重要,总归是不涉及阴山,不涉谢将军,不增兵,不支援。
待早朝散了,纪明立在末尾,缓缓而出。皂靴踏在金砖上,很是稳当,自家二月天的青砖远不能比。不知这耗费人力物力,千里之遥运来的金砖,能不能踏马。倘若能踏马,能踏几个来回。
他出得垂拱殿大门,早有禁军立在一侧等着。并未争执,连一句话也无,纪明束手就擒。
在去往大理寺的路上,行过梨花街,忽的朔朔北风加剧,浑浊的云朵集聚,大雪将至。果然,方到大理寺门口,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扰乱视线,惹得纪明抬头,眼前的「大理寺」几字,也瞧得不甚清楚。
突然,他想到那年冬,大雪,桑桑在绛雪轩堆雪人。伸出手,接下几颗旋转坠落的六角雪花,他喃喃道:
「桑桑,落雪了。」
再说早被围困的纪府。整个太师巷,连带着怀化胡同,一墙之隔的桑府,因着突然而至的禁军,家家噤若寒蝉,人狗莫敢出声。
绛雪轩前的碧波池,薄薄寒冰,封住一池春水,以待明日。销毁完最後一封信,落玉信步而出,侍立在廊下。仿佛纪明仍旧在内间念书,桑沉焉仍旧绕着那从芭蕉嬉闹。
他记得那个冬日,公子新得了考功司的信儿,心绪低落,很是忧伤。隔壁的三姑娘许是瞧见公子的伤心,那日几番邀请公子一道堆雪人。
他们二人,一人在廊下立着,看着庭院中的姑娘胡闹,一人在踏跺上来回蹦跳……他还记得,是自己亲自替姑娘寻来的铲子,捏了个不知该如何言说的雪人,丑兮兮立在芭蕉树下。
姑娘嬉笑转身,指着那丑人问道公子,「先生,可是好看?」
三姑娘当也知这雪人委实有些不成样子,问得小心翼翼。
立在廊下的公子略是思索,「倒也……别出心裁,很有特色。」
三姑娘不死心继续问道:「先生,当真如此麽?你可别骗我。」
「世间万物,有人好美酒,有人图流芳百世,也有人愿种豆南山。皆是选择,出自本心。桑三姑娘,还是如幼时一样,天真烂漫,赤忱待人。」
念及此,落玉抬头凝望逐星小筑的方向,告诉自己,待一切落定,往後的公子,每一日都是如此欢喜。
禁军冲进来的那一刻,带起阵阵飓风,霎时间乱琼碎玉,平地而起。花了落玉的视线,更是为碧波池添了几分凄怆。
落玉上前,束手就擒,分外坦然。
如此坦然的,还有正房的戚夫人,东风楼的纪尚书,偌大的纪府,也就四房几个小的,有些害怕。不过他们见着自家爹娘,昂首上前的身姿之後,便渐渐安定下来。
除开纪府的仆妇,最为惊骇之人,反而是桑府褚夫人。她见禁军包围纪府,先是冷冷瞧了好几眼,那模样,活像是见了鬼,双眼瞪如铜铃。片刻之後想到什麽,带着顾妈妈和一众小丫鬟,风风火火朝逐星小筑跑。
一路上跌跌撞撞,扶着廊柱前行。待进得逐星小筑楼下,并未瞧见两位姑娘,狠狠一拍大腿,骂骂咧咧上楼。甫一转过拐角,瞅见自家两个孩子,俏生生立在廊下,遥遥望向纪府的方向。
纪府花木扶疏,亭台楼阁,小径蜿蜒,可见红衣禁军手持长刀,四处拿人,查抄房舍,就地问话。各处管事妈妈,小厮管事,行事极有章法,乱中有序,沉稳慨然。
褚夫人偏头瞅了自家三姑娘好几眼,喝道:「嘿,你怎的不着急,我方才在门口瞧见禁军来得气势汹汹,很有派头,又见纪府女眷也这般受难,只当你是要疯了!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稳得住!」
桑沉焉淡定行礼,「阿娘,那日已同您讲明,这些时日很不安稳。况且,先生说过,让我好好在家待着,莫要出门。他会好好的,先生从来不会算错。」
褚夫人有些不敢置信,转头问道桑钰嫣,「是你将人定在这儿的?」
桑钰嫣风雨不动,「阿娘,桑桑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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