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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断
容玢冷冷看着那空无一字的笺纸,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凄凉,继而背手笑叹一声。
到了现在,还有什麽可说的呢,他发现有些承诺,他无法践行了,有些回应,他给不了了,亦或者说,他已经不敢给了。
这是他的使命,为着这信念,已有太多人前赴後继,不顾一切,却覆辙在其中了。
那样该待在山水之中闲云野鹤,淡泊一生的人,他已经拉了一人入这泥沼,何苦再多一人,再担一份罪孽呢。
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意气风发,恩师的教导,友人的陪伴,那麽多事,那麽多人,到了现在,又有多少事能够改变?又还剩几个人能推心置腹?
他看着天,面上仍旧带着浅到极致的笑,可他浅珀色的眸子无悲无喜丶漠然沉寂的望向远处。
月色清浅,映在他眼中还要疏淡冰冷几分,使他的笑看上去更像是嘲讽,既是对这境遇,也是对他自己。
到了现在,他甘愿为他该做的付出所有,他已经走上他亲自选的路了,便不会回头。
他现在能做的,是给其他能与此事划清关系的人脱身的机会,尽力给更多的人活下去的可能,在他尚给得起的时候。
可他不同,他要走下去,他得走下去。
*
说来也巧,从那夜听到琴声之後,江文如便时不时能听到有清浅的琴声传来,晚上睡得也安稳了好些。
这琴音不远不近,在这样的寂静中给人一种陪伴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恰恰剥离了现实的所有逢场作戏和曲意逢迎,剩下的,只是打碎外壳和利刺之後,心底情绪的自然流露。
只是每次都不知那琴声是何时停下的,更不知弹琴的是何人。
今夜外面又传来琴声,江文如细细听着,听到後面有些怔住,觉得今夜的琴声似乎有些不同,之前的琴声不见情绪,无喜无悲丶不怒不惊。
而今日弹到後面,琴音越发凛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像是有什麽太过沉重的东西,从脆裂的口子中流了出来,不断地向外倾泻着。
袁清之走到这,远远听着似有琴声从竹林传来,像是江文如那边的住所,他迈步走过去,看见一身素袍的容玢坐在里面,而不远处的窗户打开,隐隐似有人影伏在窗边。
他想到容玢这几天的样子,还有之前一次一夜未归眼下泛青,若有所思的看向这两边,不过从他二人的角度,当看不见彼此。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句:“袁铁嘴?你怎麽在这?”
这声音不算小,袁清之一把将他拽过来,作势要捂他的嘴,梅先久扭动着身子,奋力挣扎着,嘟囔道:“你干嘛你干嘛?”
“你个小屁孩懂什麽?乖乖跟着我回去,别在这瞎晃。”
“我凭什麽听你的?”
袁清之看着他有些气闷的样子,屈指敲了一下他的头顶,说道:“你不是一直眼馋我的宝贝瓶子里面的药材吗,你跟我过去,我可以给你两个。”
梅先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不管他敲自己头的事,问道:“讲真?”
“自然。”
“那好吧。”
梅先久答应着,临走的时候,又瞄了一眼弹琴的那边和江文如的亮着灯的屋子,聪敏的眼睛一转,便跟在袁清之後面绕过竹林离开。
指拨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终于“啪”的一声轻鸣,曲音消失,周围陷入一片沉寂,容玢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痛感,容玢怔怔地看向断裂的琴弦,如梦初醒一般,眼神中流露出片刻错愕。
断了的弦上带了点殷红,而这血迹映在白皙修长的指上则更加显眼,容玢看着手上仍在滴血的口子,微微蜷了蜷手,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走过来。
*
已近三更了,那琴声没停,大有一夜不休的意味,往常江文如停一会便浅浅睡了。
今夜也毫无睡意,觉得反了过来,之前是琴音伴她,今夜是她伴琴音,听着琴音里的心声。
她正这样想着,琴声突然停下,声音颇为突兀,像是琴弦挣断,流淌的琴声霎时消融在已有几分曙光的空气里,江文如听的仔细,心跟着这弦断的声音一抽。
身子前倾,身上披着的衣裳划到一侧,她却顾及不上。
她倏的起身,想出门看看是谁在弹琴,在迈出门时脚步一顿,还是推门走了出去,披着外袍走向竹林。
她强力按下心中隐隐的猜测,走进竹林,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看到里面石桌上静静放着的琴,石凳上馀温尚在。
走到琴边,看到断了弦的琴,她伸出手轻轻触上这断弦,江文如指尖一颤,再擡手时,莹白的指尖沾着点点猩红,擡眼四望唯有飒飒风声和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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