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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半月,裴钺抓大放小,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也不见他有怎样疾如风烈如火的?举措,军中几?位有才干的?将领提起裴钺时已有几?分认可,连带着因主?将不争气?而?颇觉灰头土脸的?军士们都有了?几?分精气?神。
待到裴钺先是在军中演了?几?次武,当众与几?个军中好手切磋一番,又选了?人亲自带队,埋伏全歼了?几?支鞑靼人的?小股部队,连先前最看不上裴钺,觉得他是绣花枕头的?几?位千户都再?按捺不住,主?动请缨,要跟裴钺去跟鞑靼人干仗。
彼时离他在城门被众将迎进城时恰好一个月。
也兴许是天遂人意,去岁倒了?春寒闹了?雪灾,以至於年成不好,朝廷四处免了?税,今年也降了?大雪,却是因在物候里,全然不耽搁收成,年後又按着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更是隔段时间就降一场绵绵的?春雨,田里的?麦苗简直是转眼就绿了?起来。
虽才是阳春三月,已有积年的老农断定今年是个好年成,恨不得趁着风调雨顺,一日日悉心照料,好多打三五斗麦子。
事实上农人们也的确如此。
年前边境不安稳那段时日,家家户户风声鹤唳丶草木皆兵,等局势稳定下来,新来的?小总兵又时不时领着人四处打猎似的?跟鞑靼人打各种小股歼灭战,反过来驱赶敌人,如今农人们也敢在有朝廷军队路过的?前後结伴去地里了?。
有了?土地,心就安稳,能亲手打理庄稼,民心就渐渐安定下来。
与之?相对的?,鞑靼人就心烦意乱了?。
对农人来说的?好天时,对鞑靼人来说也是一样。但他们早在年前的?大雪里就被冻死了?不少牛羊,如今眼看着草原一日日水草丰美起来,去岁的?损失却是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了?,只能照料好现有的那些。
鞑靼人年前来抢过几?次,也得手了?不少粮食草料,却在陕西总兵受伤之後没多长时间就恢复了?守备,很快就占不到便宜了?。为着这个,鞑靼人还曾特意审讯了递了消息的?细作,问他所谓「擒贼先擒王」之?计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难道消息是错的?,去年废了?力气搞了半残的那个不是陕西总兵?
自然,这个疑问在裴钺到达後得到了?解答——那的?确是陕西总兵,没看汉人朝廷这不是又派了?一个新的?来吗?只是鞑靼人不知道,会发号施令的?先总兵起到的?说不定是副作用。没了?他,虽会乱一阵子?,一点点升上来的?各级将领们却不会放任外族人撒野。这才是鞑靼人那保密程度极高,废了?极大心力的?斩首计划没能起到预定效果的?原因。
等裴钺到了?,鞑靼人听闻他生得俊美,又是个年轻人,不免也想探探他的?成色,却被使计一小股一小股的?歼灭了?不少壮年男子?,单被缴获的?骏马就有了?数百匹。眼看着得不偿失,又到了?转移牲畜的?时节,悄无声息地,分队出去「打猎」的?军士们再?也难寻到鞑靼人的?踪迹了?。
一连半月都是如此,不管陕西军中人有多?失望,也只得宣布:鞑靼人退兵了?。
又一封战报送到京中,朝廷众人自然是松了?口气?,论功行赏罢,京城的?氛围也轻松了?些。
裴钺却不敢就这样放松下来。
——鞑靼人退兵是因青黄不接的?季节,田里的?麦子?还在生长,去岁的?陈粮又消耗的?差不多?了?,来抢也抢不到多?少东西,占不到便宜,可不是就这麽死心抑或是转性了?。
眼下还是该谨慎操练,以防来日。
他这样小心谨慎,手下的?军士们因早服了?这位箭法奇准,枪法更是狠辣卓绝的?主?将而?不叫苦叫累,更有心里也隐隐期盼着再?有大战,好拼一个前程的?,一时间军中可称上下一心。
倒让经历过上一位总兵的?李知府心下又是吃惊又是懊恼:要是早前来陕西的?是这位裴世子?,哪还会有先前那一遭事呢?任上有了?这样丢人的?事,虽说主?要责任不在他,来年吏部考评也难免落到下等里去了?。
李知府刚过四旬,能在西安这等重地任知府,自然也有些许背景。想着先总兵荣国公世子?任上种种事迹,又有了?裴钺的?对比,少不得在给亲朋好友的?信里略略提上一笔,自然有人去给现荣伯府使绊子?。墙倒众人推,自来的?惯例麽,做得小心些,谁又能发现呢?给亲友出口气?才是最要紧的?。
京都居,大不易,荣伯府这样家里家外一同?生乱的?何止是「不易」两个字能形容的??
端午竞渡时,昆玉河畔,玉台上再?见荣伯夫人时,她已是目光浑浊,不似以往自矜是皇长子?外祖母时的?风光,只腰背依旧笔挺,下巴亦是微微抬起,不肯在众人面前露了?颓势的?模样。压彩头时,手笔也大,压的?却是一艘已经落到末尾的?龙舟,这就是明摆着要捐钱了?。
众人不自觉停下动作,侧耳细听她要说些什麽——贵重物件都捐了?,再?不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不符合京城人来往交际时克制又婉转的?风格。
她也果然有话要说,见注意到她的?人越来越多?,才开了?口:「老身养儿不肖酿成大错,承蒙陛下不弃,好歹留了?命在。如今幸得边防有裴世子?接手,世子?天纵英才,如今一切安稳,总算没让不肖儿罪孽更深。因历年端午都有此惯例,老身就厚颜藉此为那些可怜人捐些钱财,也当是为不肖儿赎罪了?。」说到後面,已是眼眶微红。
话音刚落,河中竞渡分出胜负,荣伯夫人指定的?龙舟果然没能上演什麽绝地翻盘的?好戏,依旧是最後一名。
第一名不好押中,最後一名也同?样如此,历来负责典当并购买衣食赠予慈幼局的?京兆尹夫人虽觉她来者不善,却也不会因此说些什麽,起身郑重替慈幼局众人谢过荣伯夫人。
她这里正不假思?索地说着应酬的?套话,座下却有不少视线若有若无地围着定国公婆媳两个坐着的?位置打转。
定国公府与荣国公府倒是向?来没什麽龃龉的?。同?为公府,荣国公府前有孕育了?皇长子?的?德妃,又有在陕西重镇任总兵的?世子?,声势一向?煊赫。定国公府先前也不遑多?让,嫡支两个长成的?儿子?都是有名的?才俊,也就是先世子?去世之?後低调了?许多?,次子?请封世子?又去了?金吾卫之?後就更让人不敢忽视了?。
两家虽然不算亲近,也没什麽沾亲带故的?关系,但哪怕是几?个月前,恐怕荣国公府还抱着跟裴家人搞好关系的?心态,可谁知天不遂人愿,荣国公世子?偏偏就丢了?大人,接手烂摊子?的?偏偏就是裴世子?。
当日战报送来,朝中公推定国公世子?接手陕西防务,朝中上下都是一副只要裴钺去了?就不需要再?担心的?模样。而?裴世子?也果然没有辜负诸公期望,一封封战报送来,虽没大战,鞑靼人居然退兵了?,越发把荣伯府一家人衬得灰头土脸的?。
眼下荣伯夫人起来说话,出手就是个把在场所有人压下的?贵重彩头,话里话外又涉及裴钺,就有不少人暗戳戳等着定国公府的?人也起来说点什麽。「天纵英才」倒是好话,可也看是谁说出来的?。
要知道定国公夫人年轻时候可是个眼里容不下人的?性子?,她这儿媳也是个口齿伶俐的?,若是真打起机锋来,不知该有多?好看!
各色目光注视中,裴夫人果然坐直了?身子?,身後明棠亦是整了?整衣袖。
要来了?,要来了?!众人不禁一阵激动,目光都更集中了?些。
停顿片刻,却是明棠慢条斯理起了?身,朝着荣伯夫人只微微一点头,语调倒是温温柔柔,丝毫不带烟火气?的?:「本来该向?夫人行个礼的?,如今倒是不大方?便,还望夫人恕罪了?。」
——以前自然是方?便的?,论身份论年龄,明棠遇到这些公府夫人们总要行个礼。如今不方?便,自然是荣国公府降了?爵。论理她占着辈分,又毕竟还是伯夫人,让明棠问礼也说得过去。可明棠恰好有个在礼部当尚书的?老爹,知道这一家子?只有荣伯有爵位,请封伯夫人和新世子?的?摺子?到现在都没递上去。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个白?身。一个白?身,大家给面子?叫声夫人,若是不给面子?,怕是昆玉台都没了?她的?座位,自然不方?便再?受明棠的?礼。
想通了?这一节,就有以往对明棠有所耳闻的?情不自禁同?情起荣伯夫人:早知道裴世子?夫人口齿伶俐,何必咽不下那口气?,提起裴世子?呢?这可不是把脸送过去给人抽?
明棠的?话却还没说完,依旧是那样不疾不徐的?语速:「至於什麽『天纵英才』,外子?当不起这样的?称赞。他往来家信中数次提及,能有今日全赖陛下英明,将士用命,陕西前番受辱,上下一心,他身居其位,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换了?朝中众将,皆能有所作为,还请夫人以後休要再?提这样的?话,倒显得外子?夸耀自身一般。」<="<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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