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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勺子扔进碗里,几滴浓郁的白汤喷溅出,糊住睫毛,他随手抽了两张纸给我擦拭,我一把搪开,我以为他也就算了,万没想到他扣住我後脑,连人带椅子拽入他怀里。
我屁股又不是胶皮,哪里粘得住,椅子脱离霎那咣当翻倒,震得餐桌晃了三晃,他托起我臀部,按坐在他腿间,抹掉流淌的浓汤。
“我第一次见你这麽难缠的女人。”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脏兮兮的纸巾叠了两折,丢在烟灰缸内,勾着我长发别到耳後,“他降得住你吗?”
我别开头,“麻烦张老板别再提那些事。”
他问我哪些事。
我抓他的手,想拔下扳指,可他今天竟没戴着,大拇指光溜溜,有一圈红痕。
真他妈天意。
我长呼一口气,“张老板,我们开诚布公,是你有求于我。”
他挑眉,“我开口求了吗。”
我扬下巴指门口的阿炳,“他的意思,不也是你的意思吗?”
他後仰靠在椅背,颠簸着双腿,我也随他起伏不定,远远看去,犹如在激烈的做爱。
“程小姐愿意谈这笔交易吗。”
云淡风轻,先发制人,拿捏了我三寸。
我满脸冷意,“你不说,我怎知能不能谈,诚意是张老板给我,而不是我给你。”
他舌尖掠过门牙,片刻叼了一支烟,挡住火苗点燃,“这批货,必须经过哈尔滨港北码头,七小时後上岸,一部分陆运销往广东,香港,另一部分销往境外。我只需程小姐在条子那里,打通北码头的关卡。”
这批货,祖宗和二力在书房议论,我听见了,据市检察院和市局摸底,包含八百公斤高纯冰毒,十五箱军火,另有不计其数的违禁烟草,和偷渡境外的佛像国宝。总价值不可估量,别说这麽多相加,单拣出任何一样,枪毙绰绰有馀。
东三省的走私,在国内程度最恶劣,潘晓白这段插曲,无论祖宗信与不信,对张世豪的戒备更重了,和他有关的所有情报,窃取千难万险,稍有不慎,祖宗就会怀疑我头上。我不能明目张胆冒这份险。
唯一的法子,剑走偏锋,以软肋攻克,让这批不见天日的货物神不知鬼不觉出港,两大难关,瞒祖宗,钓高官。市局的孟局长,便是一张免死金牌,港口的盘查,警力调动,他掌控全盘。
张世豪绝对考虑过,他动用关系压白道,为他出力不难,但警匪合作,这可不是港片,没那麽痛快顺当的,环环相扣,一环出了奸细,临阵倒戈,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都会泛水,他手下兄弟命也一条接一条全完了。
当官的最不可信,变卦比川剧变脸还快。何况祖宗早就利用老子的势力断了他後路,张世豪妄图收买条子,无疑是往枪口撞,他那麽精明,怎会自取灭亡。
他棘手的,对我来说,并不太难运作,因为我们的阵营,一方是祖宗的公敌,一方是祖宗的内人,沈检察长最宠爱的情妇,是我联络高官的通行证。
我沉默了几秒,“你说话算话,货出了,再不为难良洲。”
他说自然,没有这批货,他会和我相安无事,我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那我们的事,也烂在肚子里。”
张世豪唇边弧度凝固,阴鸷眯眼,“程小姐,交易的原则,你不懂吗。这笔交易,我只谈你第一个条件。”
我扯住他衣领,“你和良州互不往来,这事烂不烂,也没有後文了。”
我急不可耐撇清,令他觉得有趣,他又恢复笑意,垂眸扫过我坐他腿上的风情,“这是不往来的样子吗。”
我立马要跳下,脚才落地,他从後面揽住我腰,把我重新按进怀里。
一抹温润的冰凉从天而降,缠绕脖颈,止住我的挣扎。
我错愕低下头,颈间多了一条项链,菱形的吊坠,银白色水晶,恰好贴在乳沟上方三分之一处。
途径纤细的锁骨,千娇百媚,还不惹眼。
我并不中意这款项链,我讨厌透明纯净的东西,我认为是一种讽刺,讽刺我的职业,我的人生,我的皮囊。圈子里姐妹儿,红得发紫的,默默无闻的,人前显贵的,饱受欺凌的,对颜色都很敏感,我们从不穿白色,不过娇娇是例外,她就穿白,独爱白,这里有典故。
才下海那阵,她不懂这行的潜规则,穿着米白的裙子上班,整个场子坐台姑娘都指指点点骂她立牌坊,还把她怎麽侍奉客人描摹得绘声绘色,人尽皆知。为争这口气,娇娇愣是卧薪尝胆,凭着深喉的绝技,杀进了三大头牌。
当然,代价就是,娇娇的喉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间歇插棒子,喉管比正常人粗了两倍不止,而且经常发炎,长细小的肉瘤,会化脓,化脓时话也说不了,喝水都疼,毕竟少数客户不怎麽讲卫生,小姐也不好开口让人家清洗。
张世豪系上银扣,问我喜欢吗。
我斩钉截铁说不喜欢。
他嗤一声,笑不得,恼不得,气不得,说不得,他吻了吻我脖子,连同那枚钻石,凉凉热热,烙印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销魂蚀骨。
“讨你欢心真难。换作别人,巴不得戴上。”
交易达成,我也不耽搁,祖宗还等着我,时间久了,他会多疑,对我後续着手不利,我马不停蹄赶回别墅,想好了一通说辞,拖米姐下水,解释我一夜未归,结果祖宗不在,我问了保姆,她说并未打来电话。
我提心吊胆等到十点多,门口终于传来汽车熄火的动静,丽海公关经理和二力把祖宗送回来,确切说是架着的,他手臂和颧骨受了伤,不重,也不轻,衣裳松松垮垮的,几枚碎玻璃碴扎在袖口,靠近肩膀沾染了几缕干涸的血迹,颜色凝固了,很淡。
我吓一跳,手都哆嗦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蹿上去搀扶他,我大声怒喝经理怎麽照顾人的!场子里保镖和马仔全死的吗?
经理低着头,二力向他使眼色,让他下去,关于沈检察长这层内幕的事,不要泄露第三个人。
我生吞活剥的怒气,燎烧得正旺,他哪还敢留,急忙离开了。
我抱着祖宗,他意识还清醒,只是虚脱了,眉目倦意很深,二力在旁边说,“这是州哥自己选择,您不懂道上规矩,州哥不能暴露官员的身份,王庆龙摆明了闹事来,他不依不饶,两方势力这麽大,後台也硬,钱又无法解决,那就是一对一单挑,打赢了滚蛋,打输了认栽。”
这规矩我知道,黑帮的讲义气重恩情,脾气也冲,处理内讧利落血腥,很多人说,大混子是真汉子,他们的骨气不是谁都有。杨馒头当初也是一号人物,他肯归顺乔四爷,就是败在他手下,输得心服口服,被撅折了两根手指,做了他的第一爪牙。
“王庆龙怎麽样了?”
二力说左臂折了,大胯也掰了,输给了州哥,林柏祥派人接走的。
我心里咯噔一跳,这批货要是出不去,张世豪暗着斗,林柏祥又多了一桩新仇,祖宗的处境比现在还要煎熬。
我说先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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