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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被推出门的前一天,季斓冬甚至想买个狗窝,和他一起养一条能活二十年的狗。 厉行云无法动弹,他仿佛吞下一根滚烫的火钳,一低头就会捅穿喉咙。 隔了很久,他才把手里的菜放下,走过去,蹲在季斓冬膝盖旁边。 “哥。”厉行云轻声说,“叫它什么好?我问了,它这个种类寿命很长,最长能活二十年。” 他看见季斓冬摇头。 季斓冬捏了捏小狗迭了三层的后脖颈,小狗崽是真的很亲人,抱着季斓冬的手拿脑袋顶,季斓冬被顶得轻轻笑了下。 小狗崽没得到名字。 季斓冬不养它:“小狗。”藏起来 有那么几秒,暖色调的灯光仿佛凝固。 厉行云跪在地毯上,不能动,过了半晌才吃力笑了下,低头看着被季斓冬抚摸耳朵的小狗崽。 季斓冬对它很好,和厉行云记忆里一样好。 只是季斓冬不再养它。 季斓冬不再养什么,厉行云不敢问缘由,只是试着轻声求他:“哥,吃点饭。” “都是你爱吃的。”厉行云的嗓子很哑,有些打颤,“我去学了。” 系统怪声怪气复读:「我去学了。」 在一起五年,系统都没翻着厉少爷做一顿饭,现在知道去学了。 季斓冬看着气粉了的蘑菇,觉得有趣,把小狗从腿上抱下来,撕开一包狗粮倒进食盆,放在地毯上给系统作伴。 他起身去洗手,厉行云似乎有些紧张过度,幽灵一样跟着他。 季斓冬很和气地解释:“我不会跳下去。” 一来是洗手池旁的气窗太小,打开的角度也有限,不够一个人快速进出。 二来,系统也说得很清楚,在抵达he结局之前,剧情的强大束缚力不会允许他死。就算顺利跳下去,也会被什么遮雨棚、广告牌之类的接住。 听见他的话,厉行云有些慌乱,视线无措一瞬:“我不是……” 剩下的话被水声盖过去。 季斓冬低头洗手。 他做这些事的速度明显变慢,比过去慢,会对着满手的泡沫想几秒自己在做什么,再把手探到水下。 “哥。”厉行云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季斓冬说:“我在杀死泡沫。” 厉行云的脸色白了下,他的指节已经攥到泛青,拿了毛巾匆匆过去,关掉水龙头,裹住季斓冬被水冲得仿佛冰块的手:“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这么说……” 季斓冬并不是要刺激他,泡沫是这么喊的,撕心裂肺扎着耳朵,骂个不停,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很久。 既然厉行云不想听,季斓冬也就点头,闭上嘴。 厉行云觉得惶恐,他咽了咽,忽然后悔:“我不是这个意思,哥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季斓冬笑了笑,摇头。 “开玩笑的。”季斓冬说,“我该吃药了,行云,帮我拿水好吗?” 厉行云拖着条伤腿,几乎是跑着去给他倒温水。 季斓冬看了一会儿那个气窗。 这间房空置很久,里面收拾得很好,但外面已经积了不少灰尘,气窗外有蜘蛛结网,网着一轮暗淡的圆月。 厉行云把温度刚好的水端过来,守着季斓冬吃药、闭眼等待药效发作,守着季斓冬坐到餐桌边。 季斓冬很配合,并不拒绝厉行云给他的食物。 只是这样的进食实在看不出享受。 咀嚼、吞咽,厉行云坐如针毡,他甚至紧张到有些胃痉挛,紧紧抓着筷子,等季斓冬评价……他不确信自己做的菜是不是合季斓冬胃口。 这样吃完一小碗饭,咽下最后一粒米,季斓冬放下筷子。 餐桌陷入很突兀的沉默。 这样的寂静缄默,彻底磨断神经前,厉行云听见季斓冬问:“我该说好吃,是不是?” 这话依旧很和气,甚至很认真,像是讨论剧本里某个情节的人物塑造。 厉行云拼命摇头:“哥你说实话,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季斓冬说:“好吃。” 这并不算谬赞,厉行云大概是玩命锻炼过厨艺,每道菜都烧得很好,色香味俱全。如果是几年前,厉少爷这么大展身手,大概能得到季影帝最浮夸的盛赞。 但现在很难,季斓冬尝试调动情绪,并不成功,哪怕有“解绑剧情线”这种动力,也依旧只有一片荒芜空茫。 “谢谢。”季斓冬接过厉行云递过来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我好很多了。” 他似乎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说这句话。 厉行云起初会松一口气,后来却反倒不安,只是迎上那双眼睛,不敢再多废半个字的话。 “要休息了,是不是?”厉行云的声音柔和谨慎,“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这些饭菜碗筷你都不用管,明天我来收拾。” 季斓冬斜靠着椅背,看着手中的蜂蜜水,仿佛出神。 厉行云蹑手蹑脚起身,尽量不惊扰他,把房间稍微收拾过,又去拿外套,他的动作很慢,心里其实奢望季斓冬会留他,却也清楚根本不可能。 厉行云咬着牙关,压住呼吸,仿佛有把锈迹斑斑的刀插在他肋骨间,他眼前全是当初分手时季斓冬的影子。 季斓冬起身去了洗手间。 厉行云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听见呕吐声,脸色瞬间煞白,快步冲过去。 推不开,季斓冬反锁了门。 厉行云急到砸门,声音变调:“哥!” 他不敢再把锁弄坏,时间长到煎熬,只能凭声音猜测季斓冬在漱口、洗手,他听见打火机的响声,很淡的烟气从门缝里飘出来,季斓冬在咳嗽。 厉行云的牙关咬到口腔里蔓开血气,身体控制不住发抖,不敢动也不敢喊,死死攥着那个拧不动的门把手。 他看见红头发的影子。 盯着他,怒目而视。 没有声音也知道口型是“滚”,厉行云的手颤了颤,向后踉跄退了两步,不知道影子做了什么,反锁的门就打开。 季斓冬靠在墙角,静静坐着,泛潮的额发搭在眉间。 红头发的年轻人冲进去,哪怕抱不成,也笨拙地不停伸手学着这个动作,又学小狗顶他:“季斓冬,你难受,你不舒服,是不是?” 季斓冬被叫醒,看着眼前的影子,怔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下,摇头。 “你没力气哄人了。”系统才不上他的当,系统有监控仪,一眼就知道,“你太累、太不舒服,连说话都没力气。” 系统问他:“你想不想去床上睡觉?” 季斓冬的眼睛其实会说话。 比如刚才就有点惊讶,然后又微弯,靠着墙的碎发沾了冷汗。 这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得叫人心惊,衬得瞳孔仿佛是点漆似的黑,空洞寂静仿佛茫茫寒夜。 系统试他的答案:“想?不想?” 椒汤问道“不想”的时候,季斓冬闭上眼睛,系统就懂了,一把推开厉行云跑回客厅,抱来毯子、抱枕、沙发垫和小狗,一口气把季斓冬围住。 “季斓冬,季斓冬。”系统和他商量,“我抱你一下,我想抱你一下,你试试,靠着别人可舒服了。” 比靠着墙舒服,这破墙又冷又硬,还是瓷砖的。 可惜这安利不成功,季斓冬只是摸了摸他鲜红的头发,对着这片颜色怔了怔神眼瞳里的茫然很明显,季斓冬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片鲜红有关。 他已经失去有关这个时候厉行云的记忆。 …… 系统没法不对着厉行云冒火。 它转头狠狠瞪这个家伙:“你怎么还不走?厉家不允许你留这么久,你不要招惹麻烦。” 厉家根本就不赞同厉行云和季斓冬牵扯在一起。 季斓冬在这个圈子里,似乎劣迹斑斑、似乎恶名累累,想要他死的人远比想他好的多得多,所以一朝失势,才会这么快就被落井下石。 厉行云能赖在这到现在,已经是厉家怕厉少爷痴劲上来真把自己折腾死,给出的最大让步再不走,厉家就要来抓人了。 怕什么来什么。 钥匙拧动锁眼的声音,像是砸在绷紧的那根弦上。 系统蹦起来,伙同小狗龇牙往外轰厉行云,就算他们不轰,厉行云自己也变了脸色,神色倏冷直奔门口。 系统把洗手间反锁,它才不管厉行云,只管回去给季斓冬报信:“坏蛋被轰走了。” 季斓冬笑了笑,他半边身体靠着墙,轻轻咳嗽,脸色苍白到近于透明,系统在垂落的短发里看见几根白头发,又急又气,恨不得去咬厉行云。 但季斓冬如今的脾气很好,他还是更喜欢系统的蘑菇造型,示意口袋:“藏起来。” 系统皱眉,变成人比较威风,至少能狐假虎威保护季斓冬。 但季斓冬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辩论。 系统变回蘑菇,钻进季斓冬的衣服口袋,它不明白为什么要藏起来,明明季斓冬已经回了家,系统知道人早晚都要回家。 系统贴着吭哧吭哧挤进来的小狗,懵懂分析,这里这么舒服,总能算是家了吧。 可季斓冬为什么不肯去卧室的床上睡,只坐在这。 为什么一直看气窗外的月亮。 月亮被蜘蛛网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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