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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内双,鼻梁挺拔,眉骨有点凸起,笑起来颇有金庸小说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沁水打开车门出去,秦昇忽然探身推住门,大方地应承下来。
“行,下次我来接你。”
他在单元楼下熟练地调头开走,从摇下的车窗里微微探头伸手跟她告别。沁水站在原地,等他的汽车尾灯彻底消失之后,又出神看了会儿那只抬起又落下的升降杆。
她现在就想给秦昇发消息,想问他刚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哪天哪刻才能再来接她。
沁水把常年静音、离职后更是每天勿扰的手机调到最大通知音量,上楼回家洗了个澡,然后握着自己今天穿的那件浅色裙子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凑近鼻尖闻了闻。
还是她自己的气味,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闻到了一点机油和皮革的味道,像秦昇身上、车里和修车厂气息的糅杂。
为了抓住这一刻的感受,她插上耳机,缓缓抱着裙子躺倒在了被子上。
为了省电,她开着窗户,没舍得开空调。半湿的发丝贴在身上有点凉,她把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响声。每日推荐里播放到了一首她从没见过的新歌,沁水读起歌词,是这么唱的。
我的心早融化
我的爱正燃烧
在没遇见你生命若似漂浮的水草
游游荡荡浮沉在熙攘人海
当呼吸
充满幸福芬芳
愿我的爱也能让你温暖
她紧闭双眼,那件裙子就那么轻垂在她腿间。虽然听不真切耳机里的旋律,但起码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她有种奇特的漂浮感,像灵魂飘在自己上方的空气里起舞,只要不睁眼,就能一直看到快乐的舞姿。
“叮——”
手机在她怀里震动一下,沁水立刻解锁屏幕,点开了微信。
不是秦昇。
江鸯是她高中时期就认识的好朋友,家境好点,俩人一块到省会读大学,毕业之后江鸯选择出国留学。沁水把车祸的事简单和她说了,对方摸准时差,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咋样?车主有没有为难你?”
沁水抱着裙子坐起身来,回复:“没事,都了结了,我现在在家,刚洗完澡。”
“你有伤口还敢洗澡?小心留疤啊!”
“没事,我很小心的,都没沾水。”
她低头看了看纱布,沉默地敲了两大段字,把今天遇到秦昇的事儿告诉了江鸯。
对方急的连发三条60秒的语音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收到太大打击,所以有点神志不清了。
江鸯对她主动选择让秦昇把她送到楼下的行为表示警惕,她知道沁水最近状态不好,先遇人祸又碰天灾,被傻叉领导打击到神经紧绷,丢了工作,现在又无端挂彩。
但她不认为沁水会是那种低配得感的人,就因为遭受的打击太大,所以荷尔蒙作祟,跑去爱上一个修车工?
而沁水对她的观点非常不认同,她说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况且北戴河修车中心的生意还不错,秦昇很熟练,这份工作要比坐在办公室敲键盘写公文厉害多了。
江鸯于是不再理她了。
沁水心里有点怪秦昇,但又担心他到没到家。如果他有心想和自己联系,到家安顿之后起码发消息告诉她一声,但直到深夜,他俩的聊天框里还是空的。
江鸯说的有一点不对,就算秦昇只是个修车的,但他也是个一八五的个头、帅气精神的修车工,而沁水自己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不如秦昇健全。
抛开别的不说,谁愿意自己的伴侣是个生活不方便,又丢了工作的残疾姑娘呢?
朋友们总不允许她用“残疾”这个词形容自己,但沁水知道这个词是中肯的。如果秦昇从此不再联系她,她也不敢主动给人家发消息,享受享受当下转移注意的幸福快乐,然后还是要面对生活的。
比如面对自己的这间出租屋。
深夜十二点,沁水早就关灯躺在了黑暗里,手机又调回了勿扰。
她睡不着,她想秦昇,这是她这一年多里唯一发生的好事。那天的面试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看到的hr态度和敷衍的面试流程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是被叫来凑kpi的,所以不会有二面的电话打进来了。
凌晨一点,她没忍住打开微信,看到江鸯又给她发了消息。
“沁水,你爸妈想让你在省会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有落脚的地方。如果你心情不好,或者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喜欢上他,那就谈个恋爱,分散分散注意力也行,只是别当真了。”
她默默把聊天框左划,点了不显示。
谁不想嫁富二代,谁不想在大城市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把它当话说出来容易,真做到的话全得靠她自己,这太难了。况且秦昇也是本地人,有自己的房子,并不比谁差,她想跟人家谈恋爱,人家理不理她还是两码事。
她点开秦昇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连个性签名都没有。沁水本来以为车厂会让员工在朋友圈发广告,结果也猜错了。
秦昇的朋友圈背景图是自己拍的一大片云,飘在低矮的灰白色围墙上头,特像棉花糖。
沁水闭上眼,沮丧和幻想都往心口钻。她用右手牵着自己的裙子,才终于能够入睡。
往后一个礼拜,她的微信消息列表里保持着诡异的寂静,之前加过的十来个工作群在交接之后都退了,世界再次恢复安静。
辞职和车祸的事都没告诉家里人,父母还以为她工作忙,没打扰。自从那晚之后,江鸯也不跟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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