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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叫莺娘,临江楼里的招牌之一,嗓音动听,歌喉婉转,所以得了这个名号。
阿姊还在世时,她们关系甚好,现在阿姊不在了,她也一直在主动照拂我。
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要求我吃完这一碟子糕点,不过是见不得别人都把活儿丢给我,找个由头让我待在这歇息歇息罢了。
我没有推辞她的好意,坐在一旁慢慢填饱肚子。
莺娘闲着无聊,抱着自己的琵琶闲唱曲子给我听,客人豪掷千金才能听的曲儿,莺娘问我想听哪一支。
我不懂这些,只说由她选。她轻拨丝弦,信口就唱了起来,柔媚缠绵,悠扬缥缈,的确是有如莺啼般的歌喉,听之绕梁。
接触得多了,她也逐渐把我当亲妹妹看待,与我推心置腹诉苦。外人看来她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她已经二十多岁,年纪渐长,有人的地方自然免不了明争暗斗,恐怕慢慢就争不过其他年轻姑娘们了,也不知道年老色衰时,她该何去何从。
莺娘相貌柔美,低眉顺眼时,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哀愁。
这天来了个我没听过的客人,她难得开心起来,起身收拾去迎接,让自己的丫鬟带我先离开。
出去时,路过隔壁,楼里的花魁语调听着有些酸气,「是沈家那个小少爷又来了吧?莺姐姐真是好福气,碰上这麽个出手阔绰又专一的主儿。」
丫鬟没搭理她,走开以後告诉我,沈家小少爷是莺娘的常客,花魁想挖墙脚,勾搭好几次对方都没理,从那以後就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了。
沈家是临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小少爷沈念璋是老来得子,比前头两个兄长小上一轮,从小备受阖府溺爱,宠惯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絝子弟,成日里不是跟着好兄弟游湖斗鸡,就是青楼听曲。
沈念璋大方,时常豪掷千金,自然受楼里姑娘们追捧,不过他天天不务正业,经常把家里老爷子气得拍桌子,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只能关他几个月禁闭。
这回又是刚关完禁闭又直奔临江楼。
莺娘弹了一下午琵琶,沈家少爷走後,她招呼我过去,把少爷顺手带来没喝完的好茶泡了一壶给我尝尝,这是她也不常见到的好东西。
隔壁几个姑娘也来分了一杯,坐着闲聊,说莺娘应该好好把握沈家这个小少爷,说不定能抬进沈家当个侍妾呢,那也是泼天的富贵了。
莺娘正色,「别胡说,他年纪尚小,没开窍,只是爱听曲儿罢了。」
人散後她却对我说,她年纪摆在那,沈家不可能让一个大那麽多岁又是勾栏出身的女子进门,哪怕是贱妾,况且她一直把他当小孩。
但我和小少爷年纪相仿,等我长大一些,却是极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贵客。
还没走远的花魁听到了,扭头将我打量几眼,嘲讽地笑起来,「她?
「莺姐姐,你自己看看她那面黄肌瘦的小身板,这能勾得了谁?你我都不一定攀得上的沈家,她就更没可能了。」
莺娘白了她一眼,没接话,扭头悄声对我说别管她,她就是嫉妒我年纪小,正值青春年少。
然後翻出来一盒珍藏的药膏给我,看着我额头上磕出来的狰狞伤疤,她有些忧心,「你这头上的伤怎的这麽久了也不见好,这伤药是一个客人给的,你拿去用,姑娘家可千万不能留疤。」
我打开,里面只抠了小小的一角,看来她平时也舍不得用,现在却叫我别省着。
真是和我阿姊一模一样的性子,操碎了心。
可惜好景不长,安生日子没有过几天,货郎再次来找我。
他凶神恶煞闯进来,质问我是不是拿了他藏在货筐里的一只玉镯子。
我不解,「什麽玉镯子?」
不管他面色多凶狠,我毕竟不清楚,於是他又想起另一个靠近过他货筐的人,我那个被踹下河的爹。
他又急匆匆离开,沿河去寻找我爹的尸身,反覆找了近半月,依然没有找到。他有气撒不出,赖在临江楼说父债女偿,要求我替我爹赔偿他,日後我接客赚了钱,要分他一半。
我无意与他周旋,抱着前头客人点的酒想绕开他,被货郎拦了下来,他抢走我手里的酒,拍来封泥一闻,眼睛都瞪得凸出来:
「这可是上好的酒!」
然後他自顾自仰头猛灌,几口喝完了那一坛子,又挥舞着手里的砍柴刀,威胁我再去拿几坛来,显然没打算付钱。
丝毫不管我会不会因此受到责罚。
他人高马大,堵在路中间让我没办法去喊人,只好照做。其实送酒是楼里小厮的活儿,他们为了躲懒,直接把库房钥匙给了我,经常叫我替他们一会儿。
货郎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喝了好几坛上好的酒,还要我再去拿一坛他带回去。
他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的。
我说,「好」。
又折回库房拿了一坛昂贵的酒,站定在他跟前,看了几眼,见他确实醉得不行了,一脚踢开边上的大刀,把酒坛劈头盖脸砸在他头上。
他被砸得晃了下,酒水淋了满脸,还没反应过来看向我。
我掏出一个火摺子,点着了火,随手往他身上一扔。
货郎身上一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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