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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娘
陆何散今天去医院的时候顺便拐去了精神科,因为马阳生在那里住院。
这还是李行宇偷偷告诉他的,程西西约莫是不知道。马阳生自那次摔门去後就没有一点儿消息,到现在才算是知道他的下落。
陆何散给小孩做完家教,从书包里掏出买的几只白玫瑰。马阳生喜欢各式各样的玫瑰花,爱她的妖艳美丽。
他进去时马阳生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他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这些日子又瘦了不少,用“形销骨立”这个词来形容也不算过分。马阳生左手挂着吊瓶,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他胳膊细的可以清楚地看见凸出的骨头。那只挂水的手无力地垂落,手背上有深浅不一的几个醒目的针眼。
半晌,马阳生才睁开眼睛,僵硬地转头朝陆何散看了一眼,想试着坐起来,但是身上没有半点力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狼狈,他把这个动作改成了翻身,他侧过身来看了一眼陆何散。
“我给你带了几枝花。”陆何散把那几朵玫瑰放在床头,看着马阳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谢谢了。”马阳生侧头凝视着那洁白无瑕的花朵,轻轻嗅了一下,“好香。”
“你以前不是喜欢这个味道的香水吗?”陆何散随意地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看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只被层层蚕丝包裹的蚕一样的马阳生,开口道。
“以前喜欢。”马阳生淡淡道,“早就不喜欢了——但是这花我还是喜欢的,谢谢你。”
“不客气。”陆何散似笑非笑。他的视线简单地在X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快落到了床头几个小巧的药瓶上。依稀是“氟西汀”“度洛西汀”之类拗口的西洋药,陆何散知道这些都是用来抗抑郁的。
他随意地拿起一个小药瓶细细看,又将视线重新投落到马阳生身上,轻声道:“你一直……很难受吗?”
马阳生笑了笑,似乎是毫不在意,“还好——药是医生让吃的,之前都没怎麽吃。”
“那……”陆何散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环境,看着还是不错的,甚至是单人间,他不由得问道:“你还有钱吗?”
马阳生似乎对钱不钱什麽的已经满不在乎了,他随意道:“卡里应该还有一点吧,没钱医院会让我滚蛋的。”
“那你现在还画画吗?”
马阳生摇摇头道:“不怎麽画了。之前花了两次,丑的让人难以人目,那画看着就让人觉得丧气,一股子衰味。”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笑道:“你要麽?你要我可以送给你。要是我死了,说不定那画能升值呢。”
虽然马阳生说了句玩笑话,陆何散却不觉得好笑。虽然这个谈话里,从头到尾马阳生都很积极地配合他,可陆何散能感觉到马阳生的不在状态。
他能感受到马阳生的不安,已经他自己的不安。
他们在害怕什麽呢?
马阳生是“怕死”?还是怕和程西西分道扬镳?还是只是单纯地对医院这个地方感觉恐惧和不安?
放在陆何散知道,他是怕马阳生出意外了。马阳生穿着贴身的长袖,陆何散透过袖口,隐隐看见一点深棕色的疤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不敢一直盯着马阳生看,怕自己那样太冒昧,反而引起了马阳生的猜疑。
马阳生却好似洞穿了他的心思道:“你在看什麽?”
他直接把手腕擡起来举到陆何散面前,把袖子撸了上去,露出一截包着骨头的薄薄皮肉,上面是显目刺眼的疤痕。
“看这个吗?这个是一些微不足道小东西,很久之前的了。”
听马阳生说“很久之前”,陆何散松了口气,可他气还没松完,就见马阳生撸起另外一只袖子道:“这些才是现在的。”
陆何散:……
他被马阳生淡定的语气吓了一大跳,觉得马阳生笑的有些毛骨悚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错愕与那一丝恐惧,马阳生放声大笑起来。
“逗你的。这两边都是之前的,遇见西西之後,我就没有自残过了。”
他把“自残”两个字说的风轻云淡,好像那不是什麽骇人听闻的危险行为,而是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他提起“西西”时语调也没有什麽太大的波澜,好像那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客。但陆何散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还和程西西有关。
他慢悠悠地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在医院里这样天天躺着也挺好,躺到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的那天,就干脆死在医院里,倒也算是有个去处,毕竟医院里有停尸间,不至于暴尸街头。”
陆何散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真真切切地为马阳生的话感觉到害怕——因为马阳生看起来真的像会这麽做的人,他现在虽然在说话,但是人已经像一副半死不活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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