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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面有喜色,马贺却又语气一转,说道:“不过你们心里有个数,我们山寨当时收留落户的也就三万多人。不是我说话难听泼你们冷水,实则去年匈奴犯边,翼王跟匈奴勾结纵容,你们翼王大军当时打没打仗自己心里有数,逃亡的灾民何止千万,又赶上雪灾,一路饿殍遍地,死的不计其数,单是沂州城外冻饿而死的就有上万人。”
队列中卫大勇大声喊道:“对,若不是山寨赈灾舍粥,我爹娘和妹妹恐怕也冻死饿死了。”
马贺赞许地看了卫大勇一眼,说道:“我们大当家和寨主当时是倾尽全力,苦苦支撑半个多月,就只给山寨留了两个月的口粮,其余粮食物资全都拿去赈灾了。你们以为容易呢,我们当时风雪中赈灾吃了多少辛苦,如今我们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们就来了,三万大军来攻打我们。”
“哼,一个个的,不识好歹,大当家和寨主居然还留你们在这浪费粮食,照我说还不如都杀了省事。”马贺训完话,骂骂咧咧走了。
许多降兵面有愧色,尽管挨了骂,却又心中升起了希冀,盼望着也能有家人亲友来寻他们。
然而马贺说的没错,希望渺茫。
两日后,又有一个叫刘贵的降兵在众人的羡慕嫉妒中被叫出队列,他的舅舅舅妈找来了。可惜刘贵的爹娘都已经不在了,他爹娘都一路逃到临阳,却冻死在雪灾之中。
刘贵痛哭一场,又同样被舅舅舅妈接去家中团聚。
沉寂几日之后,谢让派了罗燕出场。
这日一早集队,罗燕一身黑底红缘的劲装,腰配弯刀,背着弓箭,英姿飒爽地站到了队列前的高台上,给降兵营增添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降兵们顿时目光汇聚到她身上,还以为今日换了个女教头来管教练兵呢。
罗燕却扬声说道:“今日我也来此寻亲,可我也不知道能寻谁,索性托了马统领的面子在这里问一问。我家原是幽州城东门外五十里、大柳树屯子的军户,左邻右舍许多都是在翼王军中的军户,这里可有认识我的?”
队列中顿时窃窃私语,一个声音迟疑喊道:“你是……罗家的二闺女?”
“正是。”罗燕循声望过去,见是一个四十岁上的中年男子,那人也赶紧挤出队列走到前边来。罗燕辨认出来,笑道:“你是田武大叔,对不对?”
“是我是我。”田武激动不已。
“田大叔,您且稍等,我回头接您家里去说话。”罗燕笑着一抱拳,却向着面前列队的降兵大声道:“各位,我还有几句话说。我家中几代军户,我大伯、父亲都是在军中战死的,我家的左邻右舍、儿时许多玩伴,如今都还在翼王军中。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从军报国、吃苦戍边,征战沙场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在前线拼杀,翼王却为了一己之私,与匈奴人勾结,纵容匈奴犯边侵扰,他好养寇自重、拥寇自肥,趁机谋利坐大,你们不是聋子瞎子,翼王大军这几年有没有真正跟匈奴开战,你们比我清楚。”
“如今翼王又为了抢皇位,拱手放了匈奴人进来,弄的天下大乱,置中原的亿万庶民百姓与不顾。你们在前线为他卖命拼杀,他却害得你们父母妻儿动荡不安、饥寒交迫,害你们的家人沦为冤鬼饿殍。我父亲戍边战死,我娘亲却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我一个孤女被山寨收留,如今还做了寨主身边的侍卫,我才明白何为是非黑白,何为公道正义。”
“各位,我言尽于此,你们若还是不辨黑白、不知好歹,那只能说你们枉为人了。”
罗燕说完一抱拳,快步奔下高台,拉着田武笑道:“田大叔,走,我来时已禀明寨主,这就接你去我家吃顿饭,咱们好好叙叙。”
她拉着田武说说笑笑走远了,几万人的降兵队列却沉寂下来,许久不曾散去。
说教没用,大道理没用,可他们亲眼看到身边同袍战友的父母、妻女,因为翼王一己之私带来的战乱而死,又亲眼看到玉峰寨收留的灾民安居乐业,便再也无法不触动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因为这种事情能发生在同袍身上,哪一天也很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更可怕的是,有可能已经发生了,战乱,使他们很多人失去了家中消息。
刘贵想起双双死在逃亡路上的爹娘,当场失声痛哭。他这一哭,许多降兵也忍不住落了泪。
罗燕带着田武回了玉峰岭的主寨。她一个孤女别处没有家院,跟其他女兵一样,都住在木兰营的营房之中。
山寨统共就这么一支女兵队伍,又是叶云岫的随身近侍,自然备受优待,女兵们有独立的营房大院,两人一间屋子,加上小校场和附近的马厩,挺大一片地方。
罗燕把田武带回去,女兵们纷纷关切的问她找到熟人没有,见了田武都大大方方,叫他不必拘束,让罗燕在营房里招待他。两人喝茶叙话,为了让罗燕招待田武,女兵们中午做饭还加了菜。
军户苦,边关苦寒,军户地位低下,在军中少有升职机会,若有本事立下军功还好,若是资质差不能当兵上阵,那就只能沦为军中苦役,一样逃不脱军户之职。
且军户世代相袭,不得离开驻屯地,罗燕的父亲死后家中无人承袭军户,她们母女生活艰难,才敢趁着战乱逃难到此,田武的家人至今还留在边关。
罗燕问起,田武顿时又红了眼睛,他随着翼王大军南下已有半年,边境一带如今这情形,翼王一走,匈奴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不知他的家人如今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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