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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对。」王谦虎反驳,「我觉得官同学不是很好,很不好!」
王谦虎声音简直悲痛:「他这样热爱学习丶从不浪费一分一秒时间的好同学,竟然还没有做出我的题!他都没有翻开!!这是多麽大的痛苦才会让他放弃学习啊!」
「……」里头的人都沉默了。
官周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地板。仿佛背後有一道玻璃,将世界分割成两个空间,一个人声鼎沸,一个鸦默雀静。
「小周。」
视线里突然出现双脚,他抬起头,被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照得眯了眯眼睛,快速的聚焦後,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官周叫了一声:「林伯。」
林乔穿了个橡胶围裙,围裙上左一块右一块布满了油渍,他把手上的白麻布手套摘下来,跟着碳钳一起扔在角落里:「又被同学拉出来了?」
官周应声。
林乔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看看,这麽高了,小时候明明就这么小一点。」林乔微倾着身子,在膝盖上比划了一下,又直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些同学挺好的,人都不错,能处!」
官周看了一眼包厢的方向,没说话,但轻轻地点了点头。
怎麽会看不出来呢?
这些人自以为装得很好很自然,其实是两方都在飙演技。
少年人的真心太赤诚,给出去的善意太过小心翼翼,而显得笨手笨脚。
尤其是王谦虎,平时不在学校就是闷在家里长蘑菇,哪怕天塌了都不能把他从书房赶出来,哪里会真为了道做不出来的题,大晚上横跨半个市过来。
偏偏就是这样笨拙,才最弥足可贵。
谁也不是真指望靠这麽简简单单的一顿饭,或是几句嬉皮笑脸的玩笑话就能让人高兴了。
无非是想告诉你,你难过的时候,有我在。
「是不是明年就高考了?」林乔感叹,「真快啊,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都认不出来。」
官周敛神,看向他:「林伯,你要走了?」
林乔点头,从柜台又拿了两瓶罐装雪津:「过来!一年没见了,咱爷俩坐着聊。」
他个子不高,堪堪到官周下颚,却要伸手去揽人肩膀,以至於自己踮着脚吃力不已,还连带着揽着的人一起歪歪斜斜,像两个喝醉了酒互相搀扶的人。
先前门口一桌男孩子已经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还没收,林乔就拉着人坐在门口,伸手扣上拉环,一掰,酒花滋滋地冒出来。夜风一吹,风里全是沿街的油烟气,挟带着微弱的酒香。
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痛快地「嘶」了一声,就着袖子擦嘴,又开了一罐递给官周。
「我大学就在这读的,毕业了留校,当了学生又当老师,退休了以後开了这家店。到现在,一辈子都快过去了,还没走出这个区。」
「年纪大了,实在做不动了。孩子朋友都在这一块,还有学校可以照顾我,一逢年过节,以前的学生动不动来看我,所以别人都叫我不要折腾,安心在这里养老。」
「但没劝住我。」他笑了笑,拎着易拉罐碰了碰官周手里的,自顾自饮了一口,「人嘛,落叶了就想归根,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根。」
按道理来说,不管是出於公心还是私心,官周也该劝两句,他原本也是这麽打算的。可是听着听着,没出口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几度动了动唇,都没说出什麽,最後索性跟着喝了半罐子酒,就算是给了答案。
林乔头发已经没几根黑的了,稀疏得像一片戈壁,老年斑前几年只在手上,现在脖子上也有零零星星一点。
他看着官周,和看自己的孙子一样,目光慈爱,好像还是多年前在他臂弯里那么小小一团。
「你妈是我教的第一届学生,成绩最好,走的路也跟我一样,毕业了就留校,我一手带着。看着她结婚,看着她有了你,本来打算等她年龄到了,把她提上来,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也没想到……」
他停了停,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空了,空易拉罐被用力一掷,扔进角落的白色泔水桶里,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啊!」
远处的灯陆续灭了,街边的摊车一个接一个打烊,排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队伍,从街口出去,夜晚归於寂静。
良久以後,林乔开口。
「以後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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