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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疼痛让凌乔渐渐清醒,她这回也放弃了挣扎。
她本以为他要出口质问些话,心中甚是烦恼,这种烦躁的心绪使她闭上了美眸,谁知手背处竟突然落下一滴滚烫的水,她怔了怔,悄然睁开了眼,额头接着扑面而来一口潮热的浊气,浑然带着酒的热烈。
他喝酒了,还不少。
他对她是否真的有情,她不知道,她从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麽特别值得让人喜欢的点。
美貌吗
可是卫夫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爱。
琉璃照壁被风灯烘得柔醉,甚至在凌乔的脚边投出一片阴影,宛如金色的碎玉片。
凌乔见他迟未有动静,便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也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无心的,竟拉住那只手腕,害凌乔跟他一起身子往前栽去,摔趴在他的身上。
凌乔还没从钝痛中回过神,卫兖却极为粗犷地哈哈大笑起来,凌乔便觉他刚才的举动一定是刻意!
她气恼极了,忙要站起身,他却一把将她摁回他的胸膛,搂得更紧了,下人们不明其状,将将着急过来扶。
凌乔站起来,顾不得他抱臂讥刺的目光,转身要走,然而,突然有一只手,在她手臂上猛拽了一把,凌乔真的要对他破口大骂了,他却是平静地蹲下来帮她掸干净裙摆。
衆周围人的目光已然有些不同,看向凌乔时更是带着几分尊重。
北虔街上人影幢幢,远处驶来一架车,沿途散发着异香,屡屡惹得路人驻足轻嗅,车上的人领几个小太监匆匆入了曲苑,看见一堆人站在院中不免有些惊奇,而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他,悄悄让开了路,路的尽头站着卫兖和错愕的凌乔。
吴长青快步向他们走去,将太後的圣旨交托,却不并了事,反而神色不明地说:“咱们太後娘娘心密,忧心国事,上次卫夫人给先帝抄的佛经很是不错,今儿等卫指挥使去了泽州,想必卫夫人也是无事,便请您进来帮帮忙,抄写一些平素里的祭文。”
凌乔自然不愿意,在卫兖平叛平夷王时入宫,不就是当人质
吴长青随後又笑道:“听闻卫大人近日喜添公子,真是可喜可贺,若果如此,不如让文娘子也入宫,宫里的老嬷嬷可是老手,皇子都是在她们手底下养大,肯定比得上那些连吃带拿的下人婆子,使君觉得如何”
自从萧培砚登基,成了正牌皇帝,便提拔起一批从前的亲信太监,御前牌子更是都换成自己的心腹太监,吴长青便是最得宠的那个,没有人比他现在更得脸。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即位,朝中文武百官一个没动,只是调换自己随身的几个小太监,这自然在情理之中,无须大惊小怪,况且吴长青又本是太後派遣的给萧培砚的人,也照顾萧培砚大半辈子,他能当大头,旁人自然没有异议,他的为人倒是比沈南齐略好些。
孝庾帝在世时,赐封沈南齐为上公,着一品服,戴貂蝉冠,这在当时的整个大内皇宫绝无仅有,沈南齐坐稳了“九千岁”的名头。
卫兖面无喜怒地扫了吴长青一眼,纡尊降贵地答了他一句:“可。”
太後对他当然不放心,毕竟卫兖可以调令皇城内的所有禁军,边防几地也多有依附,这样的人用起来是把好刀,但过于锋利也难免会割伤自己。
虽是如此,太後也不愿防嫌太过,如果新皇帝想慢慢控制住局面,实现归政,卫兖就是最佳的遏制剂。
吴长青简单寒喧几句就走了,偏偏留下刚带来的几名小太监。
得,又被监视了,凌乔心想。
萧璟起事,在凌乔的意料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上次玉石之事她本没多在意,没成想这可能是萧璟用来策反北汉和上邺的手段,北汉虽对庾朝多有侵扰,但并不构成实质性威胁。
宝元八年,她的父亲大胜北汉军,收复了一部分失地,北汉自那以後乖顺许多,而北汉主慕容伏允同年病死,其养子慕容伏生在获得朝臣们的准允後在太原即位,这位养子本是汉人,在北汉推行一系列治德孝武功的改革举措後,北汉实力大为增强,野心更甚。
她的父亲日趋年迈体弱,在朝中威望却极高,使孝庾帝十分忌惮,特别在太後和沈南齐的挑拨之下,当年平叛馀南王时不出兵卒,不出钱粮,打不赢却又让将军府抵罪,但她父亲还是打赢了,或许对这场试探心知肚明的原因,冷展在归京途中就写好了罪诏,并把兵权一并上交,他只想换一个平安,皇帝是同意了,派人校编这批战无不胜的云捷军,但军队只认冷展,暴怒打死了前来校编的朝廷命官,此事尚且未了,北汉军攻陷汾州,云捷军大乱,扰动皇京,皇帝又为此事忌惮,不肯派冷展去平叛,错过了战机,汾州沦陷。
凌乔闭了闭眼,烛台上的烛火静静燃着,放出暖黄的光,她招进沉碧进来,递给她一只盒子,缓缓道:“这只掐丝珐琅簪子,你帮我送到贺府上,交给贺珠泪,说我不便与她约见,致歉。”
沉碧显然有些担心:“夫人,这不好吧,若是让使君知道,说不定会勃然大怒,且现在平夷王起事,贺府已成衆矢之的,我们还去交往,恐怕是会惹人猜忌…”
凌乔喉间干涩,看见沉碧胆战心惊的脸,和她眉间惨淡的愁云,心知自己只是被拘在笼里的鸟雀,便也默然了:“你退下吧。”
她要逃开皇京,去找萧璟,合作扳倒太後和沈南齐!
……
申酉交接的时候,萧培砚的坐辇停在了太极殿外面,早有小太监跑来,将萧培砚迎了进去,他见桌边放着盏冷汤,打开来一看是鲜菇炖笋汤,上面已结了层厚厚的油脂,估计是放得太久了。
小太监慌忙解释道:“是晴妃娘娘送过来的,之前陛下吩咐过,凡是晴妃娘娘送来的东西都不允动,所以奴才们只能眼睁睁地见它凉了,不敢拿去加热,如若陛下要用,奴才现在就拿去加热。”
萧培砚不理会他的话,径直将汤盏扔在他平时咳血会用的盂里,开始面无表情地处理文书,小太监吓得赶紧退下了。
他刚掀开帘子,迎面而来一行人。
正是沈南齐,他面无表情地略过小太监直入太极殿,甚至不经通禀。
小太监知觉沈南齐较之以往更无生气,此人酷虐反骨,没有顾忌,是谁也不想去招惹的角色,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竟对殿内的九五之尊泛起同情。
地上铺着苍白的光,旧帐被风鼓动,与外面尚显萧寂的树影交连成一片。
他转身叹口气,匆匆走了。
萧培砚见沈南齐进来,脸上不喜也不怒,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只道:“沈伯伯快请坐。”
沈南齐由人服侍着在御案周围坐着,手里秉着佛尘,神态自然:“陛下勤政好学,正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鎏金兽首香炉里,薄暖涓涓,但沈南齐的话,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反而觉得刺骨了些。
萧培砚深深感到耻辱,作为一国之君,他要对一个太监卑谦,忍受他的讥讽,但理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不自在地说:“朕御极之初,不谙于朝廷政务,总该多上心,才不至于辱没沈伯伯和皇母的提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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