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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等过了十月,等过了十一月,是否又要等过十二月?
傍晚因为学生会的各种事务又拖延了很久,由于统领者迹部需要参加部活的关系似乎连办事效率都减慢下来,但藤川凉想这一定是错觉。所幸眼下尽管到了冬天但回家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刻意绕了远路想去附近的另一家超市,谁知路过居民区另一侧的某片河堤时竟看见远远许久不见的麻生香织坐在那里,这样的偶遇让藤川凉不禁哑然。事实上这几个月的时间不仅让她对麻生的怨恨迅速减淡,如今就连对麻生之前在学园祭之夜的那个含义不明的电话的疑惑也已经被淹没在自己身边的复杂事务中。如果不是今天的相遇,她或许已经暂时忘了麻生,忘了柳生,忘了那些曾经的不甘,甚至忘了自己回到这个时间点时最初的打算。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所谓的释怀,竟然是如此平淡的一件事。
麻生正抱起双膝对周围零散的几个架着画板描绘沿河风景的孩子笑着说些什麽,夕阳在他们周身镀上温柔的金色。十年後时间点突然闯入她生活的麻生,十年前曾经张扬霸道的麻生,如今坦然接受一切变故并不愿屈服于命运的麻生,以及此刻包围在孩子中表情温和的麻生,这些各不相同的形象叠在一起,让藤川凉几乎无法辩清哪个才是麻生的真实。想这些的时候她竟鬼使神差地径直向麻生走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相隔不到三米时麻生似乎终于发现了身後的动静,她回过头,顺着逆光的方向打量了对方片刻,高兴地笑了:“藤川同学,好久不见。”
藤川凉回复以微笑,有些进退不得的尴尬,但最後还是选择压平裙角在麻生身边的草地上坐下,“兼职麽?”
麻生摇头,“并不是,这些都是附近绘画速成班的孩子,常会出来写生。我也只是偶尔会来看看。”
说这些的时候一个矮矮的男孩子顺着河堤小跑上来将刚完成的画递给麻生看,油性蜡笔涂抹出的河边夕阳,虽谈不上精致也毫无章法,但孩子出于本能的真实笔调却也触动人心。麻生看画的同时那男孩子则神秘地凑到藤川凉耳边:“香织姐姐几乎每天都回来噢~”有内容有音量的悄悄话,说完便在麻生出声前迅速拿回画纸,咯咯笑着踩着草皮跑开,直到绊倒在倾斜的河堤上。
“拓实,都说过别跑那麽快的……”麻生急急地站起身,却又看那男孩子立刻满不在乎的跳了起来,“香织姐姐你又弄错了,我是拓也,哥哥在那边!”他指向不远处一个和他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孩子,挤了个鬼脸,但显然并没有生气。
麻生哭笑不得,“你们是双胞胎,我怎麽分得清!”
叫拓也的孩子不依不饶:“哥哥右脸上有痣,我没有!香织姐姐以前分明认得清的!”
麻生转头对藤川凉耸肩,“小孩子就是这麽较真。”说着两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融洽至诡异的气氛,如果是从前的藤川凉,或许根本想都不敢想。
过不多久夕阳就消失在远处层叠的楼房中,整座东京都逐渐被黑夜笼罩。
远近处的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孩子们开始收拾画板回家,藤川凉也惊觉自己已经耽误了时间,为防止到家太晚只好改去最近的超市。离开河堤後她与麻生同走了一段路,起初不禁有些尴尬,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但当她侧过头,发现麻生脸上新戴起的眼镜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麻生,你是什麽时候……?”後半句没有说下去,但看麻生淡然的表情显然已经明白对方要说些什麽。“这个啊,”她指指自己,丝毫不打算回避的样子,“最近视力降得厉害呢,真伤脑筋。”
藤川凉没有多想,只是附和着笑了笑,“也不错,看上去很可爱。”
经过下一个道口的时候她们互相道别。藤川凉去超市,麻生家则在另一个方向。
走出几步藤川凉忽然想起了什麽,连忙转过身,好在麻生也没有走远。路灯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夜幕中她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弱。“麻生,”她叫对方的名字,然後在麻生回过头後连忙发问,“我想问你,六月的时候,在台场的餐厅和你在一起的,是谁?”直截了当地切入,只因为藤川凉估计麻生此时早已忘记她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在高尾山的神社前,而彼时麻生的回答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藤川凉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再问一次的冲动。但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一次的麻生非但没有对这个一模一样的问题産生丝毫惊讶,反倒大方地坦承:“藤川同学看到了麽?”她笑道,“那个啊,是池田先生,父亲的故友,帮了我大忙呢。”
——『是,托池田先生的福。』
学园祭之夜黑暗的三号馆,麻生的电话内容历历在耳。而如今这两条线索终于串成一线。但所谓的大忙,所谓的托池田先生的福究竟指什麽,藤川凉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尽管她知道这些天来学校里的女生们对麻生的欺负已经日益减少——就像她曾认为无法轻易消除的怨恨;而麻生的表情也比原先更加柔和,也逐渐变得开朗爱笑——或许那才是她原来的样子。可关于麻生现在的生活,麻生经历了什麽,麻生与柳生在重逢之後又发生过什麽,她真的一无所知。
这时候麻生忽然凑上前,朝她眨了眨眼,“想起来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对藤川同学说。”
“……什麽?”
“比吕士的传话,”女孩子爽朗地笑起来,镜片後深棕色的瞳孔映着路灯柔和的光,“「或许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原话。”
然後在藤川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麻生已经快步走远,背影逐渐融进夜色中。
说是瞠目结舌恐怕也不为过。因为藤川凉清楚地记得,无论是全国大赛後自动贩售机前的初见,或是台场咖啡馆内遇见麻生的那晚,麻生与柳生看待对方的眼神都清楚地透露出陌生和疏离,其中柳生的眼里更多了几分回避,就连身为旁观者的藤川凉都心生奇怪的不安。而现在麻生谈及柳生的语气却又是这麽随意,仿佛他们是多年来从未分别的老友,充当信使的行为更是让藤川凉有一种近似哭笑不得的无力——这样的麻生,简直和十年後处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位置。
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麽,才导致了他们态度中突兀的变化?
刚才还感到逐渐清晰的生活线索,忽然间又乱了起来。
这些疑惑盘旋在心里久久不散,以至于机械地走到超市门前都浑然不觉。
室内一片亮堂,终于回过神後便听见自动门叮得一声打开。紧接着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猝不及防间与她撞了满怀。
——“哇。”
下意识的惊叫立刻引起了撞人者的注意,而在看清眼前的人後他立刻露出不变的笑容。
“真糟糕,女孩子惊讶的时候应该叫「呀」才对吧,”他用手里的杂志打对方的头。
“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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