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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就笑了:“可若祖媞神已复生,虽还未曾觉醒归位,但既是祖媞之魂,必然仙气磅然,你我身在此世,却没有半点感应,是为何?”
国师有些糊涂:“……或许是她还未曾真正复生?”
三殿下就又笑了:“‘昭曦灭,霜雪谢,神主不应,槿花凋零。’这句话的意思是若他们的神主没有意识,那麽昭曦之光将灭,九色莲霜和与帝女桑雪意当枯萎,且槿花殷临亦会凋谢。所以,若祖媞未曾真正复生,那我看到的霜和同雪意应当只是一簇枯谢的莲花和一丛枯谢的桑树,不大可能那样有生气,且原身为槿花的殷临也应该还凋零在大渊之森,而不是渺无踪影。”
国师想了想,恍然明白过来:“殿下是说,很有可能槿花殷临已率先苏醒,寻到了复生的祖媞神且随侍在了女神的身旁,是因殷临动了什麽手脚,您才无法感应到女神的仙泽,是吗?”
三殿下一边捏着炭笔在那张阵法图上补了两个字,一边道:“孺子可教。”
国师虽然看着比三殿下年长一些,但在三殿下四万多岁的仙龄之前,的确可当一个孺子,因此也没有觉得什麽,反而受到了鼓励,再接再厉道:“那殿下是不是打算先去找殷临了?”
三殿下依然低头在那张阵法图上写写画画,随意道:“寻找殷临和寻找祖媞同样困难。”
国师继续出主意:“既然殷临已经苏醒了,那霜和和雪意说不定也能很快苏醒呢,他们又同为祖媞神的神使,说不定彼此间能有什麽联系,好好看着霜和与雪意,待他们醒了说不定能带我们找到祖媞神?”
三殿下依然很随意:“殷临比他们强太多,只要祖媞不灭,便只有一口气息在这世间,他也能清醒长存。但霜丶雪两位神使,在祖媞归位前他们都醒不来,因此看着他们也没有太大意义。”淡淡道,“既然殷临已在祖媞身边,她的安危倒不用太过担心。如今之计,先等着谢孤栦的溯魂册吧。”
国师就很崇拜三殿下了:“殿下曾说神族已无有完整记载祖媞神的史册了,但关乎祖媞神,殿下却似乎什麽都知道。”
三殿下头也没擡:“可能是因为我有那麽一个常聊天的朋友,比祖媞神还大一些,却一直没有要羽化的意思,现在还好端端活在九重天上,被称为天宫的百科全书,四海八荒的活化石。”
国师表示有点羡慕。三殿下神色莫测地笑了笑:“你证道之後若不喜在元极宫中当差,我可将你推荐到他处。”
国师先表示了一下这怎麽好意思,又立刻表示他也没什麽别的爱好,就爱吃个甜糕看看书,三殿下这位百科全书朋友,听这个名字他就甚是仰慕,若三殿下有此美意将他引荐给他,他又怎好推辞,之类之类的。
三殿下就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好。”
多年之後的某一天,在太晨宫中给东华帝君当差的国师蓦然回想起这一幕,在夕阳中流下了追悔莫及的泪水。
但这时候的国师毕竟还年轻,年轻的时候总是天真,不知道人间有很多套路,还有很多坑……
天步步入书房时,国师和连三就通衢之阵正好谈到一个段落。国师倒是转头看了她一眼,三殿下俯身在书桌前握着炭笔正修改着什麽,没有擡头。
天步走近两步轻声禀道:“郡主有月馀未上门了,方才却拿了三幅画作来求教,说是教她绘画的夫子留的课业,回头要呈给皇上查验,皇上若不满意,会更严厉地拘束她闭门向学。她已被拘得怕了,听闻殿下十分擅长丹青,因此来求殿下指点指点她,希冀在殿下的指点下这三幅习作能令皇上满意。”停了一停,“奴婢回郡主说殿下近日仍忙着,此事需得请示殿下,郡主现今正在东跨院的花厅中候着。”
天步边禀边观察着她家殿下的神色,却见连三犹自低头修改着摊在书桌上的卷轴,头未擡,笔也未停。天步心中便有了大致的计较。
在连三身旁伺候了数万年的天步其实从没费心思想过连三为何冷落成玉,因从前在九重天上,在连三身边最久的和蕙神女跟着他也没有超过五个月。因此当连三开始避着成玉时,她觉得这着实是一桩寻常之事,只是有些为那位小郡主叹息。
郡主日日来将军府堵连三那一阵,她觉得她家殿下对郡主颇有留恋,这倒有些不寻常,因从前三殿下是不会对从身边送走的神女有什麽留恋的。但一个月过去,看眼下这个光景,天步觉得殿下倒又成了那个淡然无情的殿下,对成玉也像确然没什麽心思了。
她在心底再次为那位小郡主叹了口气,见连三一时没有吩咐,忖度着道:“那奴婢这就去回禀郡主,说殿下军务繁忙,着实抽不出空闲,请郡主另寻高人指点。”说着便起了身,刚退到门口,却听见她家殿下开口道:“画留下来,让她回去。”
天步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道:“殿下的意思是……”
书桌前的连三仍没有擡头:“问清楚皇帝对她的习作有何要求。”
天步领命退下时内心充满了惊讶和疑惑。让郡主将画留下,是想帮她的意思,却又让郡主离开,是不想见她的意思。天步彻底迷茫了,不知她家殿下对那位小郡主究竟怎麽想的。
国师站在书桌旁若有所思。前些时候连三离京时曾提醒过他一句,让他扮作他时,无论何时遇到成玉,都离她远些。彼时国师只以为是三殿下不能忍受郡主同他这个冒牌货亲近,故而有此告诫,还腹诽过连三小气。今日瞧着,却似乎不是这麽一回事。
方才那侍女禀出“郡主”两个字时,他离得近,瞧见三殿下原本和缓的侧颜蓦地收紧,手中的炭笔也在卷轴上停了一停。
连三同成玉一向多麽亲近,国师也算见识过,但那侍女禀完後,却听到他下令将郡主送出去。这着实很不寻常。
国师本想问问他和成玉是怎麽回事,正欲开口时想起来自己是个道士。一个道士,对别人的感情问题如此好奇,算什麽正经道士呢?
忆及一个道士应该有的自我修养,国师讪讪地闭了嘴。
次日成玉起得很迟,因难得课业完成了,又没有师父来折磨她,她就睡了个懒觉。刚起床便听说半个时辰前有个姑娘来寻她,听说她还未起,留下三只竹画筒便走了。梨响将画筒放在她书房中。
成玉面无表情地推开书房门,见金丝楠木的书桌上果然并列放置着三只画筒,正是她昨日亲手交给天步的那三只。
连三既收了她的画,便不会原封不动还回来,想必那画筒中除了她的画以外,还有他的批注和指点。
昨日去大将军府,连宋只留下了她的画,却没有见她,彼时成玉虽感到失望,还有些灰心,但她安慰自己他既然很忙,不见她其实也没有什麽,萍水之交嘛,就是这样了。她自个儿难过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但今日摆在书桌上的三只画筒却令她一颗心直发沉。
若连宋果真如他的侍女所说的那样忙碌,为何能在一夜之间便将她的三幅习作批注完毕?要麽他的确很忙,却将她的事放在了首位;要麽就是他根本不忙。
如今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地以为答案是前者,但排除了前者,答案只能是後者了。
成玉终于意识到,或许季明枫开初时说的那句话是对的,连宋的确是在躲着她。
她从没有想过他是在躲着她。为何他要躲着她?他是讨厌她了吗?
前一月他对她的视若无睹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一瞬间的冲击令她不得不握住门框撑住自己,那的确像是讨厌她的形容。
可若他果真讨厌她了,昨日,他又为何要接她的画?
成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片刻茫然後,她突然生起气来。
整整两个月。对于连宋的冷落和疏远,她患得患失了那麽长时间,烦恼了那麽长时间,难过了那麽长时间,懦弱了那麽长时间。她一直以为她的惆怅和伤怀全是因她误解了她同连宋的关系,是她自己笨,这一切其实和连宋无关,因此即便在最伤心的时刻她也没有生过他的气,只是感到不能再和他亲近的痛苦。
可若一开始便是他在躲着她,是他故意疏远她……他总该明白她并非是个石头人,这一切她都能感觉到,她会受到伤害。
她叫了他那麽长时间连三哥哥,即便是她太过黏他让他烦厌了也好,怎麽都好,若他当真不再喜欢她,不想再让她靠近他,给她一个当面知道这件事的机会,她总还是值得。
她既愤怒又伤心,但却没有哭,只是冷着脸,早饭也没吃,牵了碧眼桃花便奔去了大将军府。其实两座府邸相隔不远,她从前去找连三时总是溜达着去,今天打马而去,因她一刻也等不得,她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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