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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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身外物（第2页）

以後……

阎译帆仰起脸来，在寒夜的冷风中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以後，如果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钱钢在片场收工後又被拉去应酬了，没功夫来看守阎译帆，别人根本拦不住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溜出了绣安里。

雪在傍晚时停了，夜空露出一线弯月，隐在云後。

街上人不多，他看过周围没有记者的踪迹，拉高衣领走出巷子。

“先生，坐车吗？”街口有人力车夫在揽活，他想了想，上了车。

他的脸经常出现在电影里和报纸上，在大街上乱晃确实不太明智，容易节外生枝。拉下车子挡蓬，别人不会看到他的样子。

“先生，去哪儿？”车夫问。

“翠影路19号。”他说。

这个车夫显然对业务不太熟练，跑得慢，也不怎麽认路，有时还要回头问阎译帆怎麽走。

阎译帆笑道：“刚出来接活？”

车夫憨厚一笑，“干了五六年了，就是记性不好，老是记岔路，您见谅啊……”

对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太像申城本地的车夫，阎译帆心头一动，定睛看着他的背影。

这名车夫跑到路口时，总是习惯性地停顿一下，左右略略张望才往前继续走，与多数行人的习惯全然不同。

是个玩家吧。阎译帆想。

他把现实世界里的习惯带了进来，过马路一看二慢三通过呢。可是这个时代汽车很少，除去火车道口，没人留意这些。

“你是哪儿人？”阎译帆问。

车夫沉默了片刻，扬声答道：“嗐，人在申城，就是申城人，四海为家呗！”

入冬後一直在下雪，道路上的积雪被人和车子碾过，满地都是污黑的雪水。他摇摇晃晃拉着车子，踏着脏水奔跑在寒夜的街头，看上去有些孤独。

***

从大道上拐进翠影路，空气中飘来一阵焦味，随之还有呛人的黑烟越来越浓，车夫停了脚步，踟蹰望向前方。

阎译帆下了车，把口袋里的钱全给了车夫，什麽都没说，径自向前走去。

不断有行人朝着这边跑来，嘴里喊着“着火了”，他望向远处那栋房子，纵身朝那里奔跑。

“喂——先生，别去了，那边着火了！”车夫在身後喊他。

他没有回话，在人流中穿行，心飘飘荡荡沉到了谷底。

那栋燃着熊熊大火，冒着黑烟，旁人避之不及的房子，是叶莺和他的家，翠影路19号。

他早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早该知道。

在阎译帆重回身边之前，叶莺是个没有自我的人。她眼看着父母惨死，弟弟被抢走，自己深陷泥沼无力自拔，她在漫长的岁月里忘记了真切的感情是什麽样子，也渐渐不再相信弟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学演戏，学礼仪，被包装成闪闪发光的商品供人观赏。与阎译帆不同，他们刻意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疤，她还需要穿着漂亮的晚礼服做衆人眼中的电影皇後，高官身边的交际花。

她的时间在与阎译帆重逢的那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可她刚刚经历了得回亲人的喜悦，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忘了怎麽去爱人，只剩下恐慌和惊悸。只不过她早已是个出色的演员，哪怕只剩躯壳，也能完成敌国交给她的任务。

现在，她终于发现她可以做些什麽了。她只需要牺牲自己，就能换取阎译帆後半生的自由，这对她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急切地想要赎罪。

胸腔被混着黑烟的冷空气灌满，阎译帆咳了几下，大口喘着气，停在门前。

整个小楼都烧起来了，连带着下风口的几所房子，还有蔓延的趋势。浓烟滚滚，遮蔽夜空，房子里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

瓦片崩落，围观者发出一声惊呼向後退开，阎译帆用衣袖捂住口鼻，向里冲去。

至少把她的尸体带出来。他想。她那麽爱漂亮，就算死，也要漂漂亮亮地死，不该被烧成焦炭。

“烧成这样，救不了了！”有人拉住他的手臂。

他挣开对方，更多的人拉住他。

“他不是演电影那个？”有人认出了他，“前两天报纸还说他中枪了……”

“对！阎译帆嘛，和叶莺一块演电影的！”

“你怎麽在这儿啊？”

“哎，这是你家吗？”

“我听说他和叶莺住在一块，这里面不会是……”

近处几人发出一阵感叹，见他不再挣扎，松开了他。

他站定，把面前的路人撞开，一头扎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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